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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父请自重(2)

作者: 恪非 阅读记录

说罢,瞪着一双漫着雾气的眼看着陆知弥。

陆知弥丝毫没有放过他脸上的表情,宣纸上写着“朱深衣是阉竖。”只要是个男人看到这字必然青筋直冒,抡圆了膀子便要来和你干一架。

可从始至终他连眼角都没抽一下,表现的却像不认识那字一般。如若真是认得这几字,还能心平气和的作戏下去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少年真是城府颇深。

思及此,陆知弥敲了敲小几,说,“暂且先带进府里,要是发现了些许猫腻再做处置也不迟。”

朱深衣吓得浑身一抖,愣了好一会儿才在左右侍从的带领下回了厢房。

这边宝帧瞥见了那宣纸上的字眼角抽了抽,极力将自己的表情整治得无甚破绽,才问:“都督,可觉得这朱深衣如何?”

陆知弥翘着二郎腿靠在小几上,手里捏着茶盏没有停下,“不错,胆子够小,也足够蠢。”

“那都督可是确定就是他了?”

陆知弥抬头瞧了宝帧一样,才抿了口茶,反问:“怎么,本都督觉得宝公公比我更急啊?!”

宝帧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的一个讪笑,说道:“奴婢还不是替都督着想,那皇位已是唾手可得的了,如若出了…….”说罢瞪圆了眼,捂了袖子将嘴打了一下:“呸!奴婢这张破嘴,总是说些扫兴的话……都督可莫要怪罪。”

陆知弥自是知道这宝帧是个何样的人物,怕没有到最后一刻他就不会站到他的这边,思罢扯了那阴沉的嘴角笑道:“这皇位不论何时只要我的一个命令,便自然到了我的手上,可那蒙古,文莱,扶桑的首领既太固执又不是抬举,恍若这朝廷出了什么内乱,那这外患也没多远了。”

宝帧疏开了眉眼,恭维道:“还是都督想的齐全。”

话说这厢朱深衣在侍从的带领下回了房屋,又撵了丫鬟便裹着被子上了床。

听那个阴沉不定的太监们的语气应是这一时半会儿不会杀她了。

她心稍稍安定,又从被子里露出了头,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许久,想道,可千万不要让那阉竖知道她不是个男的,还狸猫换了太子生生顶替了那朝闱不识作乱逃去的皇子。

明日,明日定更要将胸前的软肉勒个死平。

如此,能活的更长一点儿吧?

第2章 命垂一线

北方的夜依旧是漫长的,朱深衣捧着心肝儿缩在暖和的被子里哆哆嗦嗦的眯了一夜。

按道理说,她应该担心的彻夜难眠,可刚刚一沾上棉絮紧实的床塌便将自己的艰难处境忘了个干干净净,待侍女在屋外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个动静,室外从未被人下过面子的东厂都督陆知弥将那扇结实的门踹了个七零八落,冷不惊地笑了一声:“这朱公子还没登上皇帝的龙椅,便将昏君骄奢淫逸的喜好学了个七八分像!”

乍一听这阎王冷嗖嗖的话,朱深衣猛地从床上抱着被子哆哆嗦嗦一路滚跪在了地上。

可怜见得,她也不想自己多睡了一会儿便扯了个骄奢淫逸的名声,还劳烦这位大佛请她起身,垂头一看便更觉得这温暖的棉被像索命的钢刀,握着手里真是丢也不是,拥着也不是。

才刚刚过了卯时,长安街外平头百姓养的鸡还未叫过一声,陆知弥便披着白狐裘的大氅站在逼仄的厢房。

往日他一向起的早,带着陆府的禁卫军到校场操练,这几日因着登基的事给蹉跎了,有因为宝公公的话本就闷着一肚子气,偏生朱深衣还自己撞到枪口上来。

不知在倾寒的青石地上跪了多久,朱深衣不敢抬起下巴看眼前的阎王,直到有侍女在一旁轻声提示,都督请她用膳,朱深衣才借着小丫头的胳膊将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

初春的长安一向是寒冷的,穿上了薄薄的盘领衣才刚出了温暖的室内,朱深衣便冻得打了个哆嗦。

先前看着这府内的侍女都穿着带着狐狸领子的棉衣总想着自己也能捞点儿暖和点儿的衣服穿,哪成想那东昌都督压根儿没将她当个人看。

不知拐了多少个弯,侍女才在湖边的亭榭弯腰福身将她请了进去。

景是好景,从玉泉山引进的温泉流进了陆知弥的后湖,府外枯柳还挂着冷霜,亭榭下便摇摇曳曳生了好些白荷。

陆知弥坐在上塌,见他来了,握住玉箸的手未停,只是抬眼瞥了他一眼。

朱深衣合手站在那,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是怪她骄奢淫逸要惩戒她二三呢,还是喂饱了她这顿断头饭送她去黄泉路?

思及此,本就瘦弱的身子更是抖得如筛子般。

吃过五分饱的陆都督抬头一看,觉得这眼前的朱家烂泥没个半点儿眼色,将那玉箸一搁,讽刺道:“朱公子莫不是还要本都督亲自给您备了碗筷送到您的檀口里?”

这话内话外都透着个威胁的意思,朱深衣这次听懂了,忙的坐在下榻,抖着手拿了桌上的一个馒头便仔仔细细的啃起来。

天知道她多久没吃饭了,自皇宫发生内乱从密牢里逃了出来,她就一颗米都没有沾过,此时陆知弥要她吃,她也甭考虑这饭菜里下了什么个老鼠耗子药,就是要死也得当个饱死鬼,晃晃活了一世还饿着肚子下了轮回,怎么想怎么觉得凄凉。

这厢朱深衣啃得不亦乐乎,桌子对边的陆知弥却瞧了个稀奇,这刀柄子都要架在脖颈上了,这少年还将这白面馍馍吃的津津有味,连带着他也多喝了一碗红米粥。

待吃过饭后,长安街外才刚刚起了鸡鸣。

尤是再饿,朱深衣也不能吃个随心所欲,等着陆知弥一离席,偷偷摸了个馍馍便鼻观眼,眼观心的跟在陆知弥身后亦步亦趋的出了门。

府外暖阁马车早就备好了,只见陆知弥单身一翻便进了那华丽的暖阁,朱深衣站在枣色大马旁,听马鼻子打了个响吠,她惊了惊又捂住怀里的馍馍才摸索着爬进了马车内。

陆知弥虽对自己要求严格,却也从不委屈自己。不足一丈的空间内四角燃着银火小碳,梨花木的小几放在定死的座椅上。宽大的座椅铺着白虎皮,地上光华明亮,亦是根根百年上好的红木削制涂漆而成。

朱深衣挑着帘子进个不是,不进也不是,这暖阁内分明只有一个坐踏,就是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是不敢坐在阎王的身边的,只求他能高抬贵手让她坐在暖阁的一角便是幸运之至了。

阎王懒散的睁了眼,慢条斯理道:“谁让你踏进这暖阁的?”

朱深衣被这意味深长的一眼瞪了个心性全凉儿,她揪着苏绣帷幕,左看看右瞅瞅才壮着胆子哆嗦道:“都督不是让我和你进宫么?”

才闭上眼养神的陆知弥试着纡尊连接上朱深衣那根蠢弦儿,才知她话里话外是“你叫我跟在入宫,但不上马车又怎么入宫?”

瞧瞧陆知弥的聪明才智,才不眨眼的功夫就能试着理解这朱家烂泥鳅的话了。

只见他从桌上摸起一颗杏仁儿,轻轻一弹,朱深衣的脑门子就红了一片。“柳宿。”

车外一身着青衣的男子抱拳静静听命。

“将朱公子在车外好生招呼着。”

那柳宿闻命像提着鸡崽子一样将朱深衣从车内揪了出来,道了句“得罪了”便大手一挥便扔在了颠簸的马背上。

朱深衣还是第一次骑在这欺软怕硬的枣马上,吓得死死地抱住了马脖子,柳宿再一个翻身便驾着奔驰向前。

原本寂静的长安街道整齐划一的响起了禁卫军的步履声,朱深衣扑在马上,只觉得自己刚吃的白面馍馍又要弃她而去,拼着命的忍了下去,一个颠簸生生要将胃里的五脏六腑给吐了出来。

天际由黑灰慢慢转变成橙红,行了半个时辰朱深衣估摸着自己要成为长安第一个颠死的人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巍峨庄严的宫殿紧紧的立在日头刚升起的方向,白玉做成的日晷下印着淡淡的影子,朱深衣从马背上翻下瞪着眼看着远处的雕梁画栋,鳞次栉比,西方易渭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于晕眩中望去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