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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父请自重(10)

作者: 恪非 阅读记录

她这窝囊皇帝可不是么?她悱恻,却稍稍将头抬了起来,目光不敢乱放,只敢盯着桌前的茶盏。

“腰挺直,这背驼的像个虾米,我陆知弥要的是皇帝,可不是太监。”

突如其来的顿痛又打在了脊骨上,痛的朱深衣“嘶”了一声。

“知道痛才好,知道了才不会再犯。”

头上的旒冕本来就重,站了没过一会儿朱深衣的脖子便酸胀的厉害,见陆知弥背过身喝茶去了,忙的用手捏了一下,哪知那阎王背后像长了眼睛似得,一边倒了杯清茶,一边吩咐道:“柳宿,去把本都督最爱的魏晋冰裂纹杯盏拿过来。”

猛地一听这阎王的话,朱深衣忙的站直了身子,生怕他来挑出一点儿错。

不过须臾,柳宿就捧着古朴的乌木盒子回来了,见那怂龙瞪着眼在瞧呢,陆知弥将盒子打开拿了那杯盏,向宝公公问道:

“宝帧,你可知如今魏晋冰裂纹杯盏价值几何?”

宝帧不知都督问这作甚,只得答:“现世存留者不过二三,当值无价之宝。”

“恩。”陆都督满意的笑道,这个那要命的杯子走到朱深衣的跟前,又问柳宿:“上次碰掉我另一个杯盏的下人去了哪?”

“都督让我们将他剁了喂予山间的野狗吃了。”

朱深衣听得毛骨悚然,见那阎王越来越近,上身不停地朝后躲着,却不想他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似得,偏生走到了她的跟前,将那比人命还贵的杯子放到她的头上:“宝帧啊,你得看着,要是殿下今日头上的杯子掉了,那后日的登基大典便该换人了。”

听到这话,朱深衣头上的杯子像有千斤重,秉着呼吸全身僵硬,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将小命儿丢到了陆都督的手中。

陆知弥又想不放心似得,走之前还交待柳宿:“你得看着,要是他趁你不注意将杯子放了下来,你们便一起去黄泉路做个伴儿吧。”

如此谁还敢提着胆子来给小怂龙求个情,遮一下掩了过去?待到晚风起了,天上的星子由暗转亮,宫外才传了消息,要殿下趁早歇息了。

宝帧一直陪着朱深衣在这露深寒重的院里站了一夜,待消息传来,忙的唤了太监小心翼翼将那盏儿拿了,扶了全身僵硬如石的朱深衣回了宫里。

全身像散架般,躺在床上竟不知自己脖子还是自己的,待第二日醒了柳宿又唤了她来练站姿。

如此又过了一日,登基大典终于来了,而她这皇帝也有了三分威严的样子,看着让宝帧公公又是欣慰又是怜惜。

第9章 登基惊魂

不过卯时,深衣便从噩梦中惊醒,一推窗,便见浓黑的乌云笼罩着整个长安城。

前些日子经饮天监推了,今儿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登基大典再适合不过了,可这天沉沉欲雨,行人都要断魂似得,哪有半分吉时的样子?

不仅朱深衣这般想,连早起练武的陆知弥也笑道:“连老天都不看好这朱家的血滴子登基。”

想都是这样想的,可除了陆知弥谁能将它说出来。又过了半刻,主衣局拿了新制的龙袍送到长乐宫里,按照宫制,这皇帝登基穿的冕服应是由太后亲自替他穿的。

可这宫中莫说皇后了,连个太妃都没有,最后还是请了朝中上了年纪的诰命夫人才勉强将这冕服穿了。

祖制的皇袍乃是上衣下裳,由玄衣、纁裳、白罗大带、黄蔽膝、素纱中单、赤舄等组成。玄衣肩部织日、月、龙纹,背部织星辰、山纹,袖部织火、华虫、宗彝纹,领、袖口、衣襟侧边、裾都是本色。

前前后后穿了七八件,待朱深衣快被勒断了气儿,才在宝公公的搀扶下进了御辇。

雨下的很急,坐在御辇里听着外边的声儿像石子一般落在上面似得,可登基大典不同儿戏,见着下雨了便要推一推,好容易到了金华殿,上了龙椅,朱深衣定睛朝着下面一望。

好家伙,那陆知弥也穿着一身黄衣,挺拔的站在那比他更有三分皇帝的架势。

好在朱深衣对这皇位也没什么心思,微微撇开了眼,就拿着宝帧递过来的遗诏照本宣科的念了。

如此一来二往,枯燥的朱深衣就快入睡,可偏生一个没甚眼色的大臣握住笏板道:“圣上还未追封先皇和万妃呢!”

宝帧听了一双眼瞪得股溜的圆,这朝中谁不知先皇是被陆都督给杀了,打的还是那清君侧的声号,如此只得将这怂龙推上皇位,待堵了这悠悠之口后,便自己穿了那龙袍要当皇帝的。

如此谁还敢追封先帝?

朱深衣也吓得瞌睡全无,等听了个分明,也强忍着惧意去瞄那殿下的阎王。

那阎王今日一身黄衣将他修饰的如魏晋时的名士一般,瞥见怂龙的眼凝在他身上,笑了笑就把这包袱扔了回去:“殿下自登基之后应自己做决定了。”

做决定?怎么做?难道还真要昧了良心,顶着脖子上的刀将先帝追封成明君,圣君?如此又将弑君的陆都督置于何地?

可陆知弥的虽是笑着,可眼底像藏着一块冰,随意一瞟那龙椅上的怂龙,好似再说,悠着点儿,你这条贱命还在我手上。

可是不追封,又寒了满朝文武的心,一代君王,父皇被人杀了,还得向杀父之人低头,连个封号都不敢给,如此窝囊的君王,有哪个臣子敢去追随?

待想通了这些理儿,朱深衣又斟酌了半晌,才开口试探道:“先帝创业未遂而中道崩溃,不巧,前几日给我拖了个梦,因着没能完成祖上的圣业,暮年还沉迷声色,尤是后悔尤是痛心,故交待我万万不可给他追封谥号,他无脸去见列祖列宗。”

朱深衣这厢说的没错,先帝暮年沉耽声色,信任逆臣,不然也不会落此下场,群臣听了最多悱恻一句圣上不孝,还能说个别的?

见群臣静了,深衣又道:“然孤梦醒时分尤为痛心,父皇因着没有完成祖训连谥号都不敢要,孤若是能光复了这万里河山便是在追封先帝也未尝不可,若是不能孤便不建陵墓,百年之后化成一抔泥土散了这黄河之中,如此,你们可满意?”

一番话听得群臣是又震惊又痛心,这小皇子可不若先帝时那般昏庸,能在陆知弥的威逼利诱下说出这般有骨气又适宜的话已是不易,当下听得眼眶只热,跪下膝盖齐呼:“皇上圣明!”

无论哪个帝王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修建陵墓,为了笼络群臣之心做出这样的承诺已是不易,陆知弥可知道他这话不仅仅是对群臣说的,还宽了他的心。

瞧瞧,你杀了我爹,我不计较,不让给我爹追封,我也不计较,如今我连陵墓都不修了,你可是满意了?

但见群臣之中唯有陆都督鹤立鸡群,没有屈半点儿膝盖,听罢这番话后笑着对适才发问的臣子道:“李尚书如今你可是满意?”

李尚书原就是墙头之草,见小皇帝懦弱便存了要下他威风的意思,如今皇帝连陵墓都不要建了,说待百年之后化成一抔土散了江河里去,此话出后他李尚书不该是朝中的罪臣?当是时便吓得两股战战,跪在地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可朱深衣不在意,对于她而言反正一条命捏在陆都督的手里,想要她死还不简单?况且她死了,躺在哪还不是一样?

但陆知弥却觉得这怂龙说的怪可怜巴巴的,他陆知弥想要皇位不错,可没有心狠手辣要将他处理个尸骨不留的心思,当下便发了声儿,打乱了这布局:“皇上真是至孝至廉之人,皇上不愿修建陵墓,可我们做臣子的极为不忍,不如这样皇上您的陵墓就不用国库里出银钱来修了,我们做臣子的理应尽力而为,我陆知弥第一个将每年的俸禄交给您,让皇上将心宽了。”

此言一出,朱深衣梗的一声差点儿气没喘过来,好不容易卖了个可怜笼络了人心,如今被陆知弥这样一挑,怕是群臣连恨死她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