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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三(52)

作者: 吕烟海 阅读记录

他的观察力总是惊人,仅仅是看山谣老板娘上菜的动作,就知道她惯用左手。发现程夏的真实身份时,他并没有很吃惊,这一年来他逐渐地可以感知到一些内幕和真相,于是也就锻炼出了自己接受惊人事物的能力,他知道一切在他进入林氏总部后会渐渐地云开月明,他突然有点害怕,怕自己到时候接受不了那个结果。长汀的势力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一开始他以为长汀仅仅是一个商界精英富豪们的聚集地而已,但是事实远非如此,长汀的势力几乎深入到煦城的每一个角落,除了商界他们还将权力的手伸向了其他领域,如今这势力已经蔓及成都。

他突然为死去的父亲悲哀起来,到了成都又怎么样,还是逃不出长汀。

林瑾昱决定不再想这些事,这些事总让人觉得人生无望,他看着伊以的脸,这样他会好受一些。

忽然伊以睁开了眼睛,幽幽地看着他,像只猫,看够了她笑了笑,睡意满满地说,“又梦到你了啊。”说了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林瑾昱被这只蠢猫逗笑了。

“等一下,”伊以再次睁开眼睛,看着他,像是在和他讲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要好好珍惜这个梦,不然你又得消失了。”她伸手勾住林瑾昱的脖子,向下一带,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完了松开手,笑得一脸满足,“如愿以偿了。”

伊以翻个身继续睡去,嘴角留着甜甜的笑,又懵又愣又怔的林瑾昱从地上起来,回到对面自己的房间。

一宿无眠。

“你没睡好啊?”第二天罪魁祸首从房间元气满满地出来,看着对面出来神色疲惫的受害人问。

“嗯,床有点硬。”林瑾昱只得用这样的借口搪塞。

“怎么会?”伊以纳闷,“我房间的就很软,要不今晚你过来睡?”看着林瑾昱神色微变伊以意识到话里的歧义,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过来我过去,我们换着睡。”

“不用的。”林瑾昱说。

今天他们决定上午去宽窄巷子,下午去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伊以一直记得那天林瑾昱说想去成都看熊猫时脸上的神情像个小孩。成都的清晨醒得很晚,九十点了路上才有人,店铺才慢慢开张。今天是个清朗的天,阳光懒懒的走在街上也不会很热,大家都说宽巷子里住着老成都,盖碗茶一喝,日子悠悠。听说从前这里在准葛尔之乱后修筑了少城,住的都是满蒙八旗,平民百姓进不来。伊以看着街边那些映着石墙木窗的大叶植物,看着瓦檐低小的建筑,想象从前这里的贵族少年们,鲜衣怒马立威城中。她怀着这样浪漫的想法,和林瑾昱走在宽巷子里,结果碰到的,只是一桌又一桌在凉棚下喝着茶打麻将的白背心大爷们。街上有卖糖人的,五颜六色的排满一壁,伊以买了一个孙悟空的,捏在手里边走边吃。走得有些累了,她就和林瑾昱进了一家茶馆,点了一壶茶其他桌上的老大爷们搓麻将。

小小茶馆里,大爷们四人一组,搓得眉飞色舞,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伊以问林瑾昱,“你会打么?”

林瑾昱摇了摇头。

伊以舔了一口糖人,含混不清地说了句我也很难想象你打那个玩意的样子。

五分钟后,林瑾昱转过头对伊以说,“我好像看懂了。”

伊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们旁边一桌大爷中的某一位,接到了家里老伴的电话,撂下手中牌,起身离去,其余三位大爷好不扫兴,跌足叹息一番,转着眼珠子四下寻觅牌友大喊三缺一,然而各桌都是齐整的,没人应和,于是大爷们,就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落在了林瑾昱身上。

“小友,会搓牌么?”

日头不觉已到了中午,茶馆内开始燥热起来,然而更燥热的,是人心。

“啊我们又赢了!”伊以叫起来,朝另三家伸出手架势像个讨债的,“给钱给钱!”

那三家愤愤地看了伊以一眼,不情不愿地从桌面布下抽出两张红色,交给伊以。

伊以数好钱,扬了扬手,目光在茶馆内扫了一圈,“还有要来和我们打的吗?”

茶馆内的大爷们,都颓丧地垂下了脑袋,他们都是从林瑾昱那桌输下来的手下败将。

其实一开始大爷们十分轻敌,毕竟林瑾昱看着太年轻,在他们眼中就是小屁孩一个,拉他过来不过就是为了解解闷,同时还能从虐杀年轻人上重振一回老年雄风。毕竟大爷们个个身经百战几十年的搓牌经验不是盖的。哪能想到那个看上去不怎么说话的年轻人,动起手来简直就是招招把人往绝路上逼,大爷们开始郁闷地想这年轻人是不是用什么高科技作弊了,不然怎么回回都赢,同时更担心的是输了这么多钱回家怎么向老伴交代。

“没有的话,”伊以扬高了声音,“我们就告辞了哦。”

茶馆内一片寂静,仿佛霜冻,两只蚊子嗡嗡地从东边飞到了西边。

伊以和林瑾昱到屋内结账,结完自己的那一桌,伊以又悄悄地把包包里赢来的红票子们都交给了老板,看了看院中郁闷的大爷们,小声地对老板说,“以后他们再来,您就别收茶钱了。”又突然从老板手里拿回一张,笑着说,“我留一张做个纪念。”

她把那一百块钱好生地放进小包包里,两只手放在柜台上神色活泼地对老板说,“要是大爷们问起,老板您就说是那天虐杀他们的牌王请的客。”说完她自己也被这个称呼逗笑了,转过头看着林瑾昱,叫了声,“牌王。”

林瑾昱微微皱眉的意思是这个称呼在他认为并不怎么好听。

在一片来自大爷们的哀怨目光里走出茶馆,伊以一直对林瑾昱说,要是以后在煦城做生意做不下去了,就来成都打麻将,照今天这个手气,以后随随便便混个千万是没问题的。

林瑾昱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看走在身边的她,说,“那样好像也不错。”

封冬把又一具昏迷的人体扛上车,坐在驾驶座上气喘吁吁,副驾驶上翘着腿的Stan递给他一条毛巾,封冬接过擦了擦汗,说,“这老家伙可真重。”

Stan转头看后座躺着的人,白了一半的头发,白色背心,花裤衩人字拖,两条膀子上肥肉滚滚。Stan皱皱眉,“北京那边找来的都是些什么阿猫阿狗?”

“越是这样的人物,”封冬把车子开出去,跟上已经出了宽巷子汇入人流的保护对象,“引人注目的可能性越小,得手的可能越大。”他打了个哈欠,这短短的二十四个小时抗人抗得他有点体力不支,哈欠打完继续跟Stan汇报情况,“这回这个好像不是北京那边的,是东边那位的人。”

Stan的眼角一下子绷紧,“你确定?”

“从目前我们了解的情况,应该是这样。老板你要是真想知道,等他醒了我再问?”

Stan摆摆手,“做好我们的本职工作就行了。”长汀的内斗他并不想参与,那些利益纠纷权力争夺他也不想去弄个明白,反正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想保护自己在意的那么几个人。他拥有得很少,在意得不多,他还忙得过来。

“下个路口把他扔下去。”Stan说,“留在车上看得我心烦。”

“丘比特的刀与剑”特别行动小组落地成都第七天,地点,黄龙溪古镇。

伊以拉着林瑾昱进了一家汉服店,Stan带着封冬在汉服店对面的临街小楼里喝茶,瓷杯圆润,淡青色,茶叶蜷成尖儿沉在杯底,茶烟袅袅,Stan端起茶盏,悠悠地饮了一口,转头不经意瞥见从汉服店里出来的伊以,“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斜下方的那位姑娘,穿着白衣红裙的汉服,外套织了蜀绣的小褂子,腰间还挂着个鼓鼓囊囊的绣花小荷包,两侧头发里缠着红丝带编了两条细细的辫子,直垂过腰际。一路走过,行人纷纷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