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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三(113)

作者: 吕烟海 阅读记录

真奇怪,一年前的事,记得那么清楚,是否因为每天都在温习,不断加深加固?

竟曦时看看时间,已经是九点了,她还在床上。今年的生日她送给自己的礼物就是赖床,学生时代忙课业,工作时候忙公司,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六点起床,已经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睡到中午十二点。身边自然是没人了,另一条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有棱有角,很符合那一人的作风。

她坐起来,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把手伸过去,轻轻放在了那床被子的被面上,然后她缩回了手,觉得自己真是睡糊涂了。

换了居家服,打算在家里耗过这一天,下楼,走到一半和客厅的林瑾昱对上目光。

竟曦时吃惊:“你没走?”

他“嗯”了一声,关上膝盖上的电脑,放到一边,站起来,“早饭在桌上。”

牛奶温热,芝士细腻,面包片里有蛋香,竟曦时想起阿绫回家了不在,心里一跳但是又觉得那句“你做的?”问出来是多余。她吃早饭的时候,林瑾昱就坐在一边,像是无事可做的样子。

她吃完了早饭,起身想收拾餐具,林瑾昱走过来说,“我来吧。”竟曦时退到一边,看着他端着餐具进厨房,听着水流落在瓷盘上的温柔声音,缓慢的一股。

他忙完,走出来,竟曦时这才发现他穿的也是休闲服,看来是没打算去上班。只有两个人的房子静得吓人,外面的鸟鸣声都一清二楚,大把大把的阳光从窗外漏进来,其实是个好天气。竟曦时坐在沙发上,为了打破让人别扭的寂静打开了电视,电视上正在放一个相亲节目,她有些嫌恶地换台,一个男女主永远活在柔光里的偶像剧,更加嫌恶,果断换台,最后她放下遥控器,最终选择的频道放着的是一部动画片。

看完一集她转头看沙发另一侧的林瑾昱,他随随便便地翻着一本杂志,察觉到她的目光便抬起头,那样子像是在说“嗯?有事您吩咐”。

“你是在陪我吗?”竟曦时问。

“嗯。”

居然还真是,竟曦时转过头,觉得耳根热起来,还好头发能帮她挡去,她继续看动画片,谈话就这样结束得不尴不尬。

动画片里的纸片主角们永远用高八度的尖细声音说话,背景音乐欢脱。偶尔也蹦出那么一两句普世哲理。

“以前,”一群卡通人物的声音中忽然渗进来他的声音,平静的,柔和的,恰到好处地敛住所有情绪,他说,“有人告诉我,节日这样的东西,要人陪着一起过才能算数。”

“曦时,”他忽然叫她的名字,“生日快乐。”

竟曦时怔怔地看了他好半天,才应了声,“嗯。”她转过头,失礼到连谢谢都没讲。

接下来动画片放的是什么全都没看进去。不过,攥紧拳头轻轻地掐了自己一把,抿了抿唇像是要把什么话吞回去。

才不要说喜欢,说喜欢就输了。不过就是一场合约,白痴才会动真感情。

中国和美国隔着那条日期变更线,夏时相差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因此在华盛顿,这还是7月13日的晚上。

Old Ebbitt Grill在华盛顿历史悠长,久负盛名。因为距白宫不过两个街口,政客们便时常光顾,邂逅总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靠窗的那一桌坐着三位客人,餐厅里小提琴曲悠扬,演奏的是舒伯特的《菩提树》。

盛远办完事后心情沉重,端上桌的菜都没怎么动,伊以和林瑾晨默默地吃着。然后林瑾晨拿出礼物,说伊以生日快乐。然后盛远坐直身体,叫了一声“藜也”,伊以转头看他做好听“生日快乐”的准备。

“你嫁给我好不好?”

琴曲到达高潮,似乎在悲咽,像是喘不过气来,听说这支曲子讲的是一个流浪汉的故事,今日悲苦的流浪汉望着菩提树想起往昔欢乐,他的帽子被北风刮落,他甜蜜的回忆被迫中断。

“我反对。”有人说。

“好。”有人答应。

琴曲到达尾声,这些年流浪汉一直在路上,但是他常常听见,来自菩提树的召唤,并且他希望,菩提树,能佑他平安。

不是吧,这个你都会?

感兴趣就学了一点。

这是什么语?法语?

德语。

瑾昱你真的是无论如何都能活下去的人,什么都做得很好,什么都很厉害,唉,我就不行了。要是没了你,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这个歌?

菩提树。

第53章 期限

长汀二十六年,夏。

煦城的天空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城市排水系统不堪重负,很多路段已经被淹没,路灯光也被水面映成了泥浆色。

“废物!”许沐歌对着电话大喊,“那就调直升机过去!”

“可是竟先生说雷雨天气直升机有危险,不让我们轻举妄动。”部下战战兢兢地回答。

许沐歌心头火起,“他现在一个人被困在青湾区,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你们是想看着他死么?!”

“这是竟先生的意思,我们也......”

许沐歌猛地挂断电话。他站在林氏大楼的最高层,暴烈的雨声穿透玻璃在耳膜上跳舞,许沐歌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心里压抑有点喘不过气来。他焦躁地扯开领带,在脑子里快速地思考救援方法。青湾区在郊外,出城道路已经被淹,直升机又用不了.......

竟先生,竟为之。

许沐歌知道,这些年老狐狸盯紧了万兽之王的宝座,从未挪开目光。

煦城,青湾区,暴雨如注。

杀手们肩上扛着狙击□□,弓着背如猫一般蓄积了攻势,包围圈渐渐收紧,这已经是第三组成员,前两组的尸体被拖进货车里堆叠如山。

包围圈的中间,目标双手各一把史密斯·韦森M500转轮□□,黑色风衣被雨水冲刷得紧贴身体。他一个人也可以扛到现在,高层从Plan A准备到Plan C,派出三个组的人手,不是没道理的。

终于目标体力不济,站立的姿势顷刻瓦解,单膝跪在了地上,身体各处的枪伤牵动痛觉,他被压得几乎直不起身体来,手里的一把史密斯·韦森在雨中甩了出去。

杀手们松了一口气,为首的一个做了进攻的手势,扳机即刻扣下。

枪声在雨幕中像狂乱的交响曲。激烈、跌宕,最终归于平静。

直升机的螺旋桨上雨水飞溅,有人从机舱走下来。

她穿过那些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踩过混合了血水的雨水,在他面前停下。

林瑾昱觉得身上有了一层暖意,雨点被人用伞挡去,或许是做梦吧,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只想睡去甚至开始出现幻觉。

他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脸。

果真是幻觉啊。要命,这个时候还在做梦。

她忽然蹲下来,轻轻地抱住他的肩膀,说,“忍一忍,我带你离开。”

他很想抱住她,可是手臂太重太痛根本抬不起来,咬着牙抬到半空还是垂落回去,倒在她的肩头,彻底睡去。

在暴雨中,那是唯一可以栖息的地方。

“脾脏破裂,大量失血。”

“肺叶被子弹打穿,已出现血气胸。”

“全身中弹十一处,骨折十八处。”

一辆在暴雨中疾驰的奔驰斯宾特上,医生们手忙脚乱地进行诊治,斯宾特经过改造,原先的商务车已然变成了一个小型手术室。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个女孩,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已经失去了意识。司机小安回头看了一眼在医生们的手术刀和镊子下被剖解的女孩,克制住喉头涌上来的呕吐冲动,将车速提到极致。

这辆斯宾特小安开了两年了,车上驻的是个医疗组,隶属于布坎南家族,服务对象凉宫藜也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其实凉宫藜也能力很强,很多时候都可以全身而退。在过去两年每一个出任务的日子里,她把狙击□□架在某一栋大楼某一扇窗后瞄准那些打算对那位长汀代表扣下扳机的人,无事可做的医生们在房车里斗地主,那个在医生中占主导地位的男孩戴着眼镜翻阅一本又一本的英文医学著作,小安就在驾驶座上翘着腿打游戏。偶尔凉宫藜也和敌人正面交锋时受了伤,手啊腿啊中了弹,她一瘸一拐地朝停在约好地点的斯宾特走过来,明明流血不止染红衣裤看着就疼,她却哼都不哼一声,脸上的表情淡淡然,好像就只是放学路上在沟里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