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气(3)+番外

“没事的，我也刚到。”金时得体地起身微笑。突然目光被方先生身后吸引。

方先生背后，服务员正领着两位先生进门走到这个角落里的另一张桌子。个子高的那位背对着金时坐下了，金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张面孔，怎么那么像多年未见的莫禹澄呀？

这场相亲局金时有些心不在焉，一方面是因为方先生身后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不确定身份的家伙。另一方面，其实也是更主要的原因，金时确实觉得和方先生不是那么的聊得来。

方先生很优秀，长相，工作，家世都没得挑。因此方先生在恋爱市场上一直是食物链顶端的角色，身边的七大姑八大姨总是抢着为他介绍各种资源。而在相亲的时候，方先生会习惯性表现出自己的优越感，他很放松，同时总是喜欢主导话题，谈论自己喜欢的体育活动，或者描述自己工作的未来计划，又或是吹嘘互联网巨头们的潜在方向。

金时觉得方先生应该是认觉得姑娘们理所应当要热情回应他的话题，毕竟在双方关系中，方先生似乎才是那个具有主动选择权的人。但是金时对这些话题都不感兴趣，或者说她对方先生本人就不感兴趣。

这时服务员走过来上菜，金时才发现两人见面不过才20分钟有余，方先生居然已经换了四五个话题。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金时起身说道。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金时看着镜中妆容还算精致的自己，叹了口气。既然都是奔着结婚去的，大家还是敞开心扉说实话比较好，不然浪费人家一秒种几千万的资本流转，这罪过太大了。

下定了个决心，金时从洗手间出来，恰好眼前晃过了一个人，金时一顿。这个人并没有看她，金时看方向觉得他应该是从男洗手间出来的。

那个八百里开外就能让人驻足远望的逼王气息，即使十年后，也依然如此熟悉。

八成是莫禹澄没错。

金时走回座位，方先生倒是很有礼貌，并没有提前开动。菜已经上齐了，金时决定先把话讲清楚。

“方先生，其实我刚回国，对于未来的人生，规划的并不像您对自己的那么清楚。”

金时决定先从一个比较婉转的方向说起。

方先生看了眼金时，微笑地放下筷子，示意她继续。

“我想问问，您对另一半有没有具体一些的要求？我担心，自己可能会不符合。”

方先生笑容深了些，他把身体靠在座椅的靠背上，然后开口道：

“金小姐，我想你可能暂时没有考虑结婚的事情吧。”

金时一愣，倒是没想到方先生如此直白地点破自己的小心思。

“其实我来赴约，也是因为抹不开陈阿姨的面子。”方先生继续说道。

“我很欣赏工作的独立女性，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我组建的家庭中，能够有一方花更多时间照顾家里。”

金时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倒不觉得方先生是传统意义上的直男癌，对话中他也流露出对一些工作上有能力有魄力女性的欣赏。

只是，在方先生的世界里，他对自己的定位是要扮演一个在社会丛林中厮杀拼搏的角色，而在这样的人生规划中，势必要有一位温柔贤良的家庭主妇来做好后方应援。从家庭组建的合理性来讲，这没什么毛病。只是他们彼此不符合对方的期许罢了。

“金小姐，既然我们都说开了，这顿饭可以放心吃了。回去以后你可以把问题都归到我身上。”方先生大方地说道。

金时听了，也没多说什么，而是举起茶杯，真诚地说道：

“谢谢方先生，我不太会说话，就祝您未来工作顺利，家庭美满吧！”

这顿饭后面的气氛就轻松了很多，不过方先生和金时确实没啥共同爱好，俩人也就不再勉强对话，安心各自刷手机。

“您好，结账。”

一道声音传来，清清冷冷。

金时抬头望去，看见“疑似”莫禹澄的男子正结完账，两位男士准备离开。金时忍不住盯着“疑似”莫禹澄的男子的背影，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打个招呼？又担心自己认错人。

“要是莫禹澄能先认出自己就好了！”金时暗暗期待。

金时正暗自想着，“疑似”莫禹澄的男子竟真的回了头朝金时这边看过来。这下金时把他的正脸瞧个完完整整，百分百确定就是莫禹澄：那个眼尾上扬的丹凤眼，绝对没错。

金时露出了明朗的笑容，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些和人家打招呼，来个多年未见的发小在他乡相认的感人泪下的戏码。

结果，人家一张俊脸面无表情，望了这边一眼后，直接扭头大步离开了。

金时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所以，她这是被忽略了吗？

对面方先生疑惑地看着金时，又扭回头看了看离开的两位男士。

“啊没事，我认错人了，哈哈！”金时收回目光，主动解释。

尽管心中难掩失落，但金时还是勉强微笑地说道：

“方先生你继续讲哈。”

第3章 Chapter 3

方先生又继续讲回他大学毕业以后的拼搏上位史，金时已经懒得敷衍，低头假装喝粥。

方先生的故事声音渐渐远去，金时的思绪，就这样慢慢飘回了十几年前，飘回了北方那座小镇。

从小到大，莫禹澄没给金时几次好脸色瞧。其实也不能怪金时，整个大院里都是喜欢上墙爬树的野娃娃，每天浑身脏兮兮地在大院里跑来跑去，时不时还要因为惹了祸当街被父母打屁股。

莫禹澄和他们不一样。他每天都会被莫母打扮的干净整洁，送去小镇唯一的艺培班学钢琴和绘画。

后来据说莫禹澄嫌弃老师水平太差，退掉艺培班在家里自学了。

每次放学铃声一响起，金时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回到家扔下书包，就跑到野地里去捉蚂蚱；或者是和小伙伴们爬桃树梨树摘果子，然后给一个人住的宋奶奶送过去。宋奶奶会拿出好多好多糖果给他们吃，都是他们从没见过的外国糖果。

后来金时慢慢长大，她才知道宋奶奶其实出身显赫，家里是民国时期有名的书香门第。

可惜，却遇上了那个对高知来讲最黑暗的年代。宋奶奶作为知青下乡插队到小镇，因为“出身有问题”被边缘化，始终也没能调回大城市里。后来省里大力发展军工，小镇来了很多大学生。一个从零开始的军工项目，又地处偏僻，正是急缺人手的时候。宋奶奶作为小镇上稀缺的知识分子，很快就被聘了过去。

宋奶奶一生都再没离开过小镇。

她的儿女都先后移民到了国外，也多次想把宋奶奶接走，但是都被她拒绝了。宋奶奶最喜欢小孩子，不管面对多淘气多惹人厌的小男孩儿，宋奶奶脸上都永远是慈祥地微笑。

大院里的孩子们也都喜欢宋奶奶，有事没事就喜欢往这儿跑。

在金时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宋奶奶走了。

大院里的熊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了，小镇里建了第一家网吧，立刻成为镇里男孩子们的朝圣之地。来宋奶奶家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也就剩下金时了。

那天放学，金时蹦蹦跳跳地拿着美术课上瞎涂的水彩画去找宋奶奶。她没什么绘画天赋，但是宋奶奶喜欢看她画画。

宋奶奶自幼热爱绘画和音乐，年轻时造诣很高。宋奶奶以前的家里摆了许多自己画的油画和欧洲带过来的唱片，但这些却在后来都成为了宋奶奶被“资产阶级腐化”的铁证，一把火烧个精光。

金时还记得，那天傍晚，天边残阳如血。到了宋奶奶家楼下，金时看到乌央央地围了很多人。金时想要上楼去找宋奶奶，却被大伙儿拦下了。大家都一脸悲伤，有些年轻的母亲还忍不住抹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