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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18)

作者: 吕烟海 阅读记录

南楷钧急忙捂着裤兜,“我很穷的,别打我的主意!”

伊人一脸嫌弃,“瞧你个富二代,怂得那样!”

南楷钧把坐在后排看戏的未晞从座位上拎起来,“走,妹妹,吃饭去!”

饭店里,小方桌一共坐了六个人,未晞和伊人坐一方,子佩和苍锦坐一方,南楷钧和陈宪生独坐一方,正好相对。

未晞小声地问伊人,“那个小陈是什么人啊?”

伊人说,“他是我爸爸事务所的实习律师,就在省城读大学,比我们大不了多少,你看上他啦?”

未晞捅了伊人一胳膊肘子,偏过头去不理她。

陈宪生点好了菜,便开始尽“地主之谊”,问,“你们现在念书作业多么?”

伊人说,“你一个大学生很爱在我们这些苦逼的高中生身上找优越感哦,六个科目加在一起你说多不多?除了配套练习以外还有王后雄和曲一线来祸害。”

南楷钧喝了一杯小饭店的茶水,接着伊人的话说,“但是也没见你认认真真地写过几本啊。”

伊人回击:“你写啦?”

南楷钧立即指着子佩,“他写了,每本都认认真真地写。非人哉!”

子佩不好意思起来,解释说,“上次考试没考好嘛,想补救补救。”

南楷钧说,“不过就是从第一名掉到了第五名。”

苍锦一直小口地喝着水,不怎么说话。

未晞问陈宪生,“我们听说,大学很好玩,是真的吗?”

“就那样吧,”作为大学生的陈宪生,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开心,“只是自由支配的时间多了而已,其实如果你想以后出来找一个好工作,还是得拼命学,大学压力也大。”

“可是,”未晞的语气里带着神往,“听说学校会很漂亮,食堂的饭菜种类丰富,有很多有趣的社团,老师也都是超级好说话的人,最关键的是,一周也没几节课,周末可以躺在床上消耗掉一整天,听着沙沙的雨声看一本自己最爱的书。”

陈宪生笑笑,没有说话。本来他大可以实话实说:漂亮与否也要看是什么学校,有些专科学校修得像栋违章建筑似的,食堂的饭菜虽然好吃却不便宜,如果想要压缩生活费早上还是只得吃包子馒头油条豆浆,社团大部分都水得要死,要么一言堂要么一盘散沙,其实说白了就是学长泡学妹的地方。对,老师确实都是些好说话的主儿,就算你某一科挂了补考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你一马,因为他们是真真切切地不关心你啊,教了你一学期完全连你名字都记不住,走在路上也认不出你,你跟他打招呼他会反应好半天,最不过含糊地来了句“同学你好”,周末在床上躺尸的话会觉得人生无望宇宙空虚。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在心里拧了一个开关,关闭了自己的吐槽模式,大发善心地保护了高中生未晞的幻想。

“伊人你爸爸是律师啊?”回去的路上,未晞很想问这句话。但是她又想到这句话太危险,因为同样的问题很有可能会反弹回来,伊人极有可能在回答了一句“是啊”后礼尚往来地问,“未晞你呢?”

为了避免自己最最讨厌的戏码,未晞放弃了这个问题,其实动动脑子就可以自答,伊人说陈宪生是她爸爸事务所的实习律师,那么何先生定是律师。

不止,何先生定是一位声望隆重才华过人的大律师。

南太太很爱邀未晞去家里玩,未晞便成了南楷钧自行车后座的常客。自从一起演微电影后,南楷钧和未晞之间就更随意亲密了。其实自从那晚在阳台上把欲走的未晞拉回来强喂她一口啤酒,未晞在南楷钧心里,已经有了和伊人同等的重量。

因为在微电影里演的是兄妹,南楷钧便开始管未晞叫妹妹,叫得很贱,尤其是他打过篮球撩起球衣下摆擦脸上的汗朝未晞走来时那语气就更贱了,他像一个老东北似的,喊着“老妹儿啊给我买瓶水去!”

未晞那时正和班上的女同学上完体育课一起上楼,脸羞得绯红,她直愣愣地给南楷钧甩了句“我没钱”,然后拨开人群走得飞快,听见南楷钧和女同学们一起在身后放声大笑。

南楷钧来班上找未晞的时候,传话的女同学说的竟然是,“未晞,你哥找你!”

未晞出去后踢了南楷钧一脚,下脚不轻,南楷钧疼得呲牙,未晞说,“别乱认亲戚。”

南楷钧吸着气说老妹儿啊你被伊人那个暴力狂教坏了。

往往这个时候伊人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南楷钧背后,冷着声说南楷钧你给姐姐再说一遍。

他就这样被前后夹攻。

未晞和南楷钧坐在一张沙发上看电视,看湖南台一个热播的偶像剧,男演员是红得发紫帅得发光的当红小鲜肉,未晞看了半天说南楷钧我总算知道你在学谁了,你的演艺标杆真的好骚包啊怎么成天都是一副子老子宇宙最帅女人们都拜倒在我的脚下吧的样子。

南楷钧抱着一个软软的小靠枕,把下巴抵在上面,他的眉毛在刘海下面若隐若现地撩人,他问未晞,“到底在你们女生眼中,什么是帅,什么是骚包?”

未晞本来想笑的,可她一回头正巧对上他的眼睛。

不经意的,无情绪的,放下戒备的,不自知的。

他的刘海长过眉际。

他在空调房里穿白色的薄毛衣和卡其色的长裤。

他的人字拖一只在脚上一只在地上。

“我觉得你现在就挺帅的。”未晞说。

南楷钧哈哈大笑,把脸埋在靠枕里,引得正在话家常的南太太和慧姨都转头来看,未晞有点恼,拿了靠枕捂住南楷钧的脑袋,像是想阻止笑声外泄。

南太太便对慧姨说,“阿慧,不定我们以后还能做亲家,我们,一家四口。”

慧姨只管择手里的青菜,这样的提议她从不会回答,她从心底认准自己高攀不上。

饭桌上,吃完了饭的南楷钧想要拿纸巾擦嘴,可纸巾在未晞那一方,他便十分自然地一面又拿了筷子去挑一根青菜入嘴一面朝未晞伸手,“妹妹,扯张纸给我。”

南太太和慧姨端在手里的碗都惨白了一下。

未晞刚想解释,南太太就望向她,语气里竟像是带着欣慰,说,“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哥哥拿?”

未晞慌忙扯了张纸塞到南楷钧手里。

饭后,未晞陪着妈在厨房里洗碗,第一次说出心里的疑惑,“我觉得太太怪怪的。”她虽然拗不过南太太,当着面叫她阿姨,可是背着还是叫太太,像是划清界限似的。

慧姨说,“哪里怪了?”

“她对我格外的亲!”未晞的语气倒像是遭到了什么不公平对待。

慧姨就笑了,把手中的碗倒过来将水滴尽,说,“你这孩子,难道你指望她对你恶?”

未晞小声地说,“反正我觉得怪怪的。”

慧姨不在南太太的事上用心,她只知这个妇人是与自己不一样的妇人,她更关心女儿未晞的事,不厌其烦地问未晞学校里的事,又多番谈到班主任郭老师。

未晞就有点恼,觉得妈有些烦,语气变得有点冲,她说,“你们这些家长,就是太把老师当回事了!他们又不是皇帝,用得着吗?”

慧姨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他们是你的老师啊!”

未晞说,“老师又怎么样?难道要我给他们献上我的膝盖吗?”虽然她明白妈并不能听懂这句网络用语。

果然慧姨一笑了之。

未晞却并不偃旗息鼓,在慧姨身后说,“论老师,我只有小罗老师一位老师。”

慧姨问,“你和你的罗姐姐还有联系吗?”

未晞有些惭愧,高一上学期的时候她还经常和小罗老师联系,可是如今认识了伊人,伊人又带她走进她的圈子,南楷钧、苍锦、子佩,未晞好像不再寂寞。不会在星期六的晚上坐在南允的天桥上泣不成声地打电话给小罗老师说老师我好孤独,披头散发的样子吓坏了不少行人,那些人像避开垃圾似的避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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