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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不破戒(38)

作者: 冢祭 阅读记录

虚生从中找出瓶装有透明汁液的瓷瓶,拔出瓷盖,他的手停在打开的蒸笼上许久,瓶口朝上半晌不见下倾。早前的对话萦绕在耳,虚生无奈放回瓷瓶,暗叹道:“罢了,我佛慈悲。”

做一桌素食说容易又不容易,特别是对食上挑剔的虚生,若要他随意炒两个菜果腹,那情愿是饿肚也不将就。虚生忙完把热菜温好,出小厨房一瞧,头顶天晷已在西沉。

无妄愁看落日斜,晚霞明处暮云重。霞云暮重,虚生脸在霞光间映得明明灭灭,掩住他面上所有神色。许是虚生想事太出神,耳力极好的他并没注意有人朝无妄崖走来,直至怀明墨快到自己身后,虚生犹未有所察觉。

“虚生师傅,何故站在此地?”怀明墨原要径直走向枯草路,半途忽闻崖边传来清淡的沉香气味,便走来一探。听不到回应声,怀明墨稍走上前两步,再唤:“虚生师傅……虚生……”后两字未说出口,已听到身前细微轻动,遂见礼关心开口:“日渐寒凉,夕阳落沉后无妄崖秋风愈烈,不宜久站。”

怀明墨虽虚症被玉琼生拔出,可娘胎弱症未根治,身骨的底子到底不如常人,所以来无妄崖前便穿了件厚实的绾色大氅,饶是如此,他在风口站了不到半盏茶时,已觉凉意发颤。

“怀施主里面请。”虚生擦身走过怀明墨时,刻意撇开稍许距离。

怀明墨耳聪心明,性子又有些诚然坦率,直白道:“虚生师傅不欢迎我么。”

虚生不想对方如此敏锐,浅笑道:“若厌烦,我何必自讨烦扰把施主往枯草庐带?”恰巧子规探出脑袋张望,虚生边把怀明墨往屋里领,边宽和开口:“去把小厨房的菜端来,拿炉子上温着的菜时小心点,别烫着手。”

“虚生师傅知道怀某会来?”屋里碳炉发出噼啪两声,十月天烧炭取暖是极罕见的,况且虚生在屋外衣着单薄,明显不是畏寒的人。怀明墨略思量便知是为自己添置,炭火的热度似是淌进心底,心渐暖,嘴角的笑意也是越发深浓。

“怀施主怎知贫僧是为施主准备的?”把怀明墨带到桌旁,虚生转身往博古架走去,站在架前踯躅片刻,浅笑道:“酒还是茶?”

“清茶便可,佛门清净地,入寺还得随佛。依你口味便可,不必迁就我。”怀明墨沉吟斯须,笑说:“虚生师傅改个称呼罢,施主二字总觉着疏远。”

虚生摸到怀明墨早前送来的岳山银针,浅笑回应:“那怀公子也别把师傅二字放嘴上,贫僧与你年岁差不多。”

没一会儿子规就把菜端了来,他把菜盘递给虚生,自己打算去小厨房把备下的小碟菜食拿进里屋吃。

“小师傅留下一起吃吧。”

“来坐。”虚生见怀明墨不介意,伸手朝子规招手,让其坐在自己另一边。

怀明墨原打算饭后来找虚生,可自听闻花星楼谈起虚生厨艺,心生向往,忍不住独自前来。稳健地从碟中夹起素丝卷一尝,怀明墨呆愣俄顷,“江湖诚不欺我。”

“和怀公子胃口就好。”虚生帮怀明墨倒了杯茶,得人夸赞,心情自然不错。

素菜清寡,浓茶遮味,虚生特意沏茶时间短些,清茶漱口倒好让怀明墨去了余味,好品一桌佳肴。怀明墨平日进食不多,今日难得开胃,吃得比平常多不少,而且不知怎的,在虚生面前他觉得格外松快,举手投足亦不如往常拘束。

“怎么了?”一席无话,怀明墨发现虚生甚少动筷,不由问上一句。

“怀公子今来有什么事?难道只是特意来蹭顿晚膳?”虚生见他神情微变,淡然浅笑道:“直说便是。”

怀明墨慢慢放下木筷,迟疑半晌,黑眸似是幽深古井,直盯向瞧不见的方向,“虚生和尚……你与香盗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28章 第28章

你与香盗有何关系……虚生没想到怀明墨会问得这般直白,朝向自己的这双眸子,纵然瞧不见,却有世间少有的诚挚,仿佛自己说什么他都会相信。

屋里静默片晌,虚生微垂了双眼,含笑唇角微动,细微到连怀明墨都无法察觉到,“怀公子以为呢?香盗在世间神出鬼没,武林中连见过他面貌的人也没有,贫僧一个少林第三代寺僧,与他能有什么关系?”

“知交……”怀明墨犹豫地开口,似是因焦虑地摸了摸唇鼻,“亦或是你就是香盗。”

“自从隐世山庄遭香盗夜访,江湖传闻颇多。”虚生既有察觉,现下被怀明墨道出也不惊慌,越发从容淡然地开口:“也不知真假,贫僧还请怀公子解惑。”

“请讲。”怀明墨没料虚生如此反应,“知无不言。”

虚生悠悠起身,在博古架旁药柜找了会儿,又让子规拿来个空杯,倒出杯不明的饮品,递给怀明墨,“这是由陈皮、山药、山楂等药材所制,利于消食。子规年纪小,难免贪吃,所以我特意制了点……”虚生话未完,怀明墨已拿过仰头喝尽,“到茶室聊,子规吃完把这收拾干净。”

茶室没炭炉烘热,比外屋要冷些,虚生贴心地把炭炉捧来,又将半开的窗关紧,往罗汉床上多添个软垫,才把人请进屋奉热茶。

“怀公子说贫僧是香盗,贫僧倒要自辩一二。”虚生放下束在两侧厚实的帷幔,方盘坐在怀明墨对面,“江湖谣传香盗轻功称第二,无人能自夸第一,可是真?”

“世间高人难数,怀某只可说,暂未闻有人能比。”

“怀公子既是精于武学,耳力惊人,敢问怀公子觉得贫僧轻功如何?”

“尚可居中。”怀明墨顿了片刻,“与香盗相比,许是有霄壤之别。”

虚生笑了笑,毫不介意怀明墨的坦诚,又问:“听闻怀公子曾同香盗交过手,其武功如何?”

“高深莫测,交手百招难是对手。”他明了虚生的意思不禁轻叹,双肩微颓。

“今日午时,辛先生故意试过我武功,怀公子亦亲自探过我内力。若我是香盗,这两点如何解释?”

“练轻功之人,步子轻盈,即使是日常行路,也是如此。香盗轻功冠绝武林,自然不像虚生和尚这般落地有声。”这两点亦是怀明墨困惑的地方,因而他越说越动摇,声音闷沉道:“香盗的内功深厚,当今武林难有人能及,可……”

虚生见他说不下去,笑道:“我的内力恐怕还不及香盗三成吧?如此怀公子怀疑贫僧是香盗岂非痴愚。”

“那虚生和尚打算怎么解释苍烟雪景图?”

“贫僧已说过,此画实属机缘自山中捡来,怀公子不信么?”虚生一下下拨动佛珠,发出的每一声像是落进怀明墨心底,拨乱了他原不平静的心。

怀明墨被问得一时哑然,否认不是,承认亦不是。虚生见他露出两难的神情,噗嗤笑出声,半开玩笑似地开口:“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不敢胡言虚话。”其实他所言也非虚,苍烟雪景图确实被香盗掉落在西海,后来发现不见又折回寻到。不过各种细节外人无从得知,只言是捡到这画,倒也不算妄言。

“虚生和尚当真不认识香盗?”怀明墨颇是失望,又仿若信服般转了话题。

“贫僧当然识得香盗,隐世山庄之事后,武林人人都知香盗名号。”虚生一本正经道:“就不知……香盗是否认得贫僧。”

狡诈如狐狸,怀明墨心中不满地嘀咕,面上从容平淡的神色有极细微的变化,却半点没逃过虚生利眼。怀明墨微微感到虚生情绪变化,既问不出,索性岔开话题道:“出门时,三婶托我带话一问。”稍有语顿,方说:“她要我问你,记得苍峨山的小阿月吗?”

虚生闻言停了拨珠的拇指,缓缓开口:“是在两年前冬至夜里吗?”

“正是。”怀明墨语气平和,心底已是惊异得很,不禁道:“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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