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再也不想和摇滚乐手恋爱(21)

作者: 粉红蜘蛛 阅读记录

我仔细听着,在脑海里勾勒了一个清瘦、书生气的壮年形象。可是,这也太不对头了,我连忙摇摇头,担忧地说:“我妈妈才初中毕业,跟你爸爸哪里来什么共同话题。”

果然,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也不一定。”林柏伦笑着说,直视前方的双眸剪出一汪盈盈潭水,“我妈也是初中毕业,可惜她太倒霉了,四十岁出头就被子宫癌夺走了姓名。经历了我妈妈的事,我深刻地意识道,渡边淳一说女人的生命更坚韧,也是有些不对的。女人身上多了好些容易坏掉的部件,而这些部件男人都有份儿享用。所以,男人不好好保护女人,活该天打雷劈呢。”

这原本是又甜又暖意融融的话,我却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这样的话从一个不婚主义者的口中说出来,有些怪。”我抱歉地说着大实话。

“不结婚就不能爱吗?”他愤愤不平地说。

“能能能。”我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不婚主义反对者,我跟他争论什么?

于是,他也不说话了。沉默良久,他静静地看了我几眼,说:“真羡慕你,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我的困扰多了去了。”我苦笑道。

可是,我并没有跟他倾吐什么。餐馆很快就到了,等着的林伯伯是个头发冒出来些微银丝,身材偏瘦但结实的笔挺的老头。说老头是有些过分的,但说大叔又有些不合适。他跟林柏伦一样,都长着一张小脸,都有精致的口鼻,眼睛却是最不相像的。林伯伯一双大欧式双眼皮炯炯有神,而林柏伦的单眼皮眼睛却是圆中带长,眼角还先上翘,后下垂。

他头发短而精神,衣着朴素得体,是个真心实意过日子的男人。

我一看便觉得安心。

林柏伦颇为可靠地主持局面,将我们简单地相互介绍,我和林伯伯就作为长辈和晚辈聊开了。了解到林伯伯在丧偶这十几年都过着单纯、清净的日子,虽然心里不免为他觉得有些苦闷和可惜,但对他的印象却是越来越好。

据他所说,他和我妈妈这对原本毫无交集的人,之所以会认识,契机出于是他偶尔参加的,某个朋友的社区组织的粤剧发烧团。他很喜欢拉二胡,而我妈妈从年轻起就特别喜欢听粤曲,两个中年人在一片乐曲声中一个拉,一个唱,光是想象都能感受到那番其乐融融的景象。

“圆脸的女人都没有城府。”林伯伯儒雅地笑着说,“而且你的妈妈有一把非常率真的透亮的声音。”

这让我吃了一惊。

他以惊人的洞察力,看到了我妈最大的优点。

我妈不仅没有城府,还幼稚到了一定程度,就拿她对抗我的那些简单粗暴的手段来看就知道了,全是直投球,全是硬碰硬。在我看来非常恼人的缺点,在别人眼里却成为了可爱的特点。

我和林柏伦相视偷笑起来。

但是我知道,这并不是意味着完美恋情的开端,中年人的爱情反而会有更多的风风雨雨。

双方都有了固有的认知和生活模式,要颠覆和打破,然后重组,是多么艰巨。这跟一张白纸一般的少年少女的爱恋不同,肯定也不可能以这么少年少女的爱恋方式开始。

“唉,我太急躁了,你妈好相处,但不好深交。我看她对自己的事是完全没有这个心,但对你的事却格外紧张。就一不小心,把柏伦的电话给出去了。”

林伯伯无奈地摊摊手,我和林柏伦也颇为无辜地对视了一眼。

“林伯伯,实不相瞒。我妈之所以不考虑再婚的事,婚姻失败带来的阴影是一部分原因,膝下有儿有女也是一部分原因。我爸再婚后,又生了个儿子,我妈就觉得我弟以后结婚生孩子,她的孙孙肯定得她带了,要是再婚了,情况会麻烦些,她不愿意去考虑。”我把实际情况摊开来说,“我也很想我妈嫁人,想她有人照顾,但她太牵挂我们了,偏偏我又不争气,老是叫她操心。”

“哦?这有啥好操心的?你看我们家柏伦不行吗?”林伯伯不忘扯红线道。

林柏伦看他爸又把他拖下水,不由得轻咳一声。

我觉得憋屈,就忍不住把情况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最后叹了一口气说:“我妈就是不同意。”

“要是我,我也不同意。”不料林伯伯一脸严肃地说,“男人不可以穷,你没听过吗?”

我知道他是开玩笑,所以没有反驳,只是笑着说:“还好你和我妈妈还没有成事,不然我妈多了一个人和她同仇敌忾,我还不被轰得够惨。”

走出酒店已经是华灯初上,盛夏的夜晚总是那么舒适,像是被期盼多时。林柏伦说要把我送回家,看看时间,八点不够,这个时间回家,对不起心里痒痒的那块,虽然我也不确定那究竟是啥。

于是我道别了他,独自一人走在繁华街道上,没有目的地,走在未知的方向上。我很高兴他不过问,也不打扰,就像刚才饭桌上他放任我和他爸爸火热地闲聊或尴尬地冷场,他只是始终倾听和陪伴着。

我沿着规划整齐、店面精致的街道一直走着,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这座城市太美了,每一个角落都堆砌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审美和理想,无论是大街上华丽的宫殿一般的建筑,还是小巷里始终飘香的守候和坚持,无论是豪车里西装革履的精英,还是街道上疾步如飞的街坊,都被糅合到了一起,分享着这座城市的喜与悲,谱写着这座城市的命运。

在这里生存,坐一次出租车,喝一次咖啡,吃一顿赏心悦目的饭,买一件称心如意的衣服,受一次专业靠谱的教育,住一处温馨舒适的地方,都需要钱。一次出租车,一杯咖啡要几十块,出不起,那就挤公交,在路边买一支兑香精的果汁,即使你已经筋疲力尽,即使你的舌头很失望;买一件称心如意的衣服,受一次专业靠谱的教育,那就刷几千几万的卡,不然,冒牌、敷衍、欺骗等着你……

住就更不用说了,狭窄、昏暗、吵闹、腐旧、潮湿,全数缠绕着你。

我知道这是很丧气的想法,我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原本应该意气风发地享受青春和梦想,我应该像我的同龄人一样一步一步地将想要的都收入怀中,不骄不躁,不慌不忙。

大概是因为何星楚,那些可知可感、可期可盼的东西,他一点都没有给我,那些应有的拥有,那些应有的计划,他也没有给我。

尽管这样,我还是思念起他来。

夏天是他最繁忙的季节,每隔一两天,就演出一次,很多时候还跨市跨省地来。我都多久没见他了?下班看电影?周末逛街?都是不存在的。

越是这样,我越挂念起他来。挂念他越发逆生长的脸,挂念他眯起来的眼睛和虎牙,挂念他的猫背和喋喋不休。

现在,他在做什么呢?

我打开他们自制的官博,看到活动公告这一栏,标示着今天演出的livehouse地址。我在海滨公园里坐到十点半,才动身前往那一如既往隐蔽的livehouse。我还要找到后门,那里居然等着零星一些想要送礼物的粉丝。

粉丝,可爱的粉丝。

打开的门卷起了一阵风,走出来头发湿透的何星楚。没错,就是我最想见到的模样,是这座浮躁的时而显得不友好的城市里的一道微光。让我看得见生活的最基本需要,让我学会知足,让我苦中作乐。

他见到我,微微有些吃惊,随即就浅浅笑了,旁若无人地笑。

就像什么东西被联通了,并且将无限度地,往任何一个地方自由地延申。

我的胸中涌出巨大的洪流,突然之间所受的委屈,心里的憋屈都被放大了,情绪放肆地喷涌出来,全身任性地敏感着。

是释放,是解脱。

我跑向前,像个孩子一样投入他的怀里。这时,好像有谁惊呼了一声,但我早已将一切屏蔽。我毫无顾忌地抱住他,把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他。他轻轻抱着我,拍着我的背,低声问:“怎么啦?”

上一篇:迟来的深情不晚 下一篇: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