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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鹰飞(出书版)(25)

等汉军爬上来,一只手已经够到墙头时,我说:“点火!”

没错,又是石油,我已命人事先将石油倒在墙上墙根,一声点火,火焰一下窜起两米,那个手把墙头的汉军完全惊呆了,站在梯子上,一动不动,不上也不下,我一刀将他砍翻。同时发出命令:“杀!”

杀声四起,吓呆了的汉军如同砧上的鱼肉,我只听到一阵阵刀子剁到肉与骨头上的声音,同时闻到一股烤熟了的肉香味。

有一次我去厨房玩,看见于妈正在做鱼,下了油锅那鱼还在挣扎,吓得我大叫一声落荒而逃。那时候的我,身份多矜贵。

现在的我,不是不象屠夫的。杀什么人,也是杀人。

我偷眼去看慕容长英,他正奋勇杀敌,我松口气,向后退一退,欣赏慕容长英的英姿。慕容长英功夫身法象疱丁解牛一样流利,有一种流畅的美感。我总觉得自己杀人象剁猪肉,我忽然不喜欢慕容长英看见我杀人。

这一役,杀敌五千,而且烧毁了他们全部的云梯,最重要的是,吓破了他们的胆,壮了我们大宛军的胆。

我再上城墙里,就没再看见有人发抖,或尿裤子,虽然每天都有人死去,但大家都相信,会有人活下去的。至少,我们的兄弟姐妹会活下去,我们正在保护的一些人,一些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的人,我们爱的亲人们会活下去,至于我们自己,也许会死,也许不会,那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汉军停止攻城了。

尽管他们每天不惜用人血来染红我们的城墙,尽管他们的弓箭手在后面侍候着后退的士兵,尽管他们在两军阵前已经砍了几员大将的脑袋,尽管他们把白天攻城改为晚上偷袭,又把晚上偷袭改为白天强攻,他们就是无法踏上城头一步。

就象我父亲说的那样,这是我们的城,我们要与它共存亡。

我是我父亲的女儿,如果我什么也不是,我当然会逃之夭夭,但,我是大将军,我在这个位子上,愿不愿意我都只有与城共存亡,如果我做为大宛的大将军竟然逃了,我还配做晴川的女主角吗?

闲时,毋志在城上组织大家唱歌:“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托生死。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狗屁,汉军可不是横行万里来抢我们的马了吗。

不过毋志这小子真有一手,有他在,气氛好得多。那首我听不明白的歌,什么“胡麻大碗,风冷古城”的,我大哥听了居然点点头,说:“好湿啊好湿。”搞什么搞,又没下雨,怎么会好湿呢?这些会念湿的人,真让我崇拜呀!

我们是过了七天的太平日子,才觉出不对的。

那天,张大力跑来告诉我:“将军,将军,大事不好!”

我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又攻城了?”

张大力喘息:“不是,不是。”

我急得想踢他:“快说,出什么事了?”

张大力道:“渭河的水,断流了!”

我看着他:“然后呢?”

张大力道:“断流了!”

我问:“然后呢?断流了又怎么样?我又不是河工,你跟我说这个说得着吗?”

张大力想不到我这么笨,他张了几次嘴才说:“我们没有水了!”

我这才明白:“你是说,是……可,怎么会呢?怎么会没水的呢?”

张大力道:“听说,是毋成半夜偷跑出城,向汉军献计,说城中无水源,切断水源,大宛必降。”

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太可怕了,我怎么没想到呢?一个城市没有水,挺不过三天!除非天降雨,可我们这个鬼地方,一年不下雨的时候也有。

完蛋了。

我终于又抬起头问:“毋成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大力道:“听说,是皇上要砍他的头。”

我问:“皇上为什么要砍他的头?”

张大力摇头:“不知道。”

活见鬼的毋寡,为什么我们在这里不断地流血,他在后面不断地制造麻烦呢?

我去见毋寡:“城里水源被切断了。”

毋寡皱眉:“我知道了。”

我问:“我们在前面拼命,你后面不断地杀我们的人!你分不清轻重啊?”

毋寡道:“怪我下手晚了!”

我气昏了:“你不该下手!干什么要杀毋成?”

毋寡道:“我有非杀他不可的原因!”

我气道:“好得很!现在,我们没有水,撑不过三天!”

毋寡回过头:“没有水,打井!”

井!我要努力回想才能想起在汉地看到的,地上一眼眼圆形的地窖般的东西,里面会冒出水来,叫做井。

可是,井怎么打?我们还有时间吗?

毋寡道:“我宫中正有个会打井的人,汉人切断我们的水源,这几天想必不会攻城,把城上的士兵减下一半来打井。”

我点点头:“是。”毋寡这个人,品德是没法说,但他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君王,杀戕决断,从容自若。

我们这个鬼地方,同汉人的地方一定是有点不同,要不就是井本来就是很难打的东西,两天了,没有水。

老百姓将河道上的烂泥都挖走了,希望能借点湿气也好。

我渴得看见孩子哭就想扑上去舔干他的眼泪。已经有人倒在地上,淹淹一息。

我一天回答十次:“陛下,还没有水。”

毋寡沉默一阵子,吩咐:“把后宫池子里的水,施给平民一半。”

我呆了:“什么?”

毋寡道:“池子里的水要分得公平。”

我简直不相信毋寡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毋寡说:“去吧,如果城里因水荒起了暴乱,我们就真的应付不了了。”

我几乎要崇拜毋寡了,他是真情也好,假意也好,为了什么也罢,至少,他这个举动是伟大的。

第三天,还是有人渴死了。

渴极了人们,开始喝自己的尿,城里凡是有水份的植物,都被剥皮捋叶掘根,果实更不要提。谁要是有只苹果,大约可以换十个那么大的金苹果。

我去毋寡宫中,顺路看我母亲时,看见慕容夫人垂着头斜靠在床上。

我过去一看,吓了一跳,慕容夫人如一朵花般的容貌,短短几天功夫,怎么变得花的标本一样?徒有其形,整个人完全憔悴了。

我诧异地问:“怎么?宫里也没水了吗?”

我母亲答:“宫里喝的水还有。只是夫人这几日……也没怎么吃饭饮水。”

我问:“为什么?为什么?夫人?你哪里不舒服吗?”

慕容夫人缓缓抬起头,冲我微笑,天,她竟有了皱纹!她沙哑地说:“我没事。”

我不明白。

我母亲向我使个眼色,我同她出去讲话。

我母亲说:“她对你父亲感情很深。我猜,她已没有求生意志。”

我呆呆地看着我母亲:“什么?”

我母亲嗔怪:“你这蠢孩子,她爱你父亲,你父亲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我依旧瞪着我母亲:“什么?”什么什么?这个从未与我父亲同床共枕的女人爱我父亲?要同我父亲一起死?

他们是夫妻,但是从未在一起睡过,因为那个女人,是他旧主的女人!

他殉国而死,她要殉夫?

我傻傻地:“妈妈,那你哪?”

我妈妈白我一眼:“他眼中只有她,我虽然难过,但还不至于活不下去。”

我同毋寡说:“城里一滴水也找不到了,已经开始死人了!”

毋寡说:“请,再坚持一下。”

我无法拒绝。

我回去时,走到一半,听到战鼓“咚咚”地响。

天,汉军攻城了!

我们的士兵,已经一天没有喝到水,且有一半在挖井,另一半,是轮流休息的已经挖井挖到筋疲力尽的士兵。汉军来袭,我们拿什么来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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