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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见月明(4)

作者: 流浪思河 阅读记录

“这么晚,别看书了,小心伤了眼。”岑澜温柔以待,拿出手绢拭去他的薄汗。

关于玄延与男伶伎交往甚密的事,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说出口。让岑澜心里留着念想和渴望,等同于活着的希望。

我知道第二天终将来到。

但是我并没有伤害任何无辜的人。

柳儿和曹讯,我与岑誉,珺荷一人在厢房。

可是当珺荷衣衫凌乱的躺在另一个厢房时,我知道岑府除了我,还有一个怀着深仇大恨的人。

我没有感到兴奋,相反是由心生出恐惧和悲凉。

其乐融融的岑府深处,到底掩盖着多少腐烂的疤?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我,下一章女主不会这么讨人厌了,别打我。。。

☆、代价

岑明面上永远是心软意活,他压下了靳珺荷不再忠贞的丑事,未曾知会娘家,也扼杀了府内的闲言碎语。

府内上下沆瀣一气,是瞎子,是聋子。

珺荷被接入岑誉的院中,但是所有人心知肚明,天之骄女就此陨落了。

我听说珺荷在四处寻找那日将她领入厢房的人。

我很容易就逃脱了,一句“我在照顾岑澜”就打发走了前来盘问的婢女。

柳儿就更好收买了,谁会出自真心愿意嫁给岑明的一个老仆人?

我以为时间会掩盖所有的罪行。

一个月后。

那日岑澜院中的药炉被火炙得破裂,我不得不去大膳房煎药,我特地选了个人少的时辰,畏手畏脚窝在膳房的角落。

或者是因为我心虚,偏偏就这么巧。

珺荷提着药包从外走来,往日红润饱满的脸色变得干瘪,眼神无光,整个人像丢失了灵魂。

我想要逃跑时已经没有了出路。

我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不敢深喘一口气。

“这位…姐姐,这个药炉怎么生?”她发问,声音不再清脆悦耳,反之是极度的沙哑刺耳,像是无休无止痛哭了几天几夜。

“这位姐姐?我…不会,婢女们都走了…”她的声音带上了委屈和哭腔,在我的心里愈发的刺耳。

我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先捡了点软柴火垫在她的药炉底下,接着从我的炉子里引了火苗,又添了细柴和粗柴,将砂锅里盛满清水,将她的药包打开放入水中,端起砂锅准备架在炉子上。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不再像以往那样娇嫩,涩涩的茧栗刺入我的皮肤。

“怎…么了?”

我故作镇定的顺着她的手,望向她的眼,深凹的眼圈里大片大片渲染开来的血丝,瞳孔剧烈的挛缩,愤怒、悔恨、质问犹如饥饿的狮子一瞬间将我撕碎吞入肚中,她的嘴边勾起一抹残忍而决绝的微笑:“我找到你了,到死也记得你身上的药香和梨花香。”

我死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她是那样的诚挚和痛心。

她一把推开我,药炉倏的破碎在我的脚边,碎片飞冲刺入我的脚踝。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没有得到回应的她发了狂,一步接着一步的逼近我。

“不…”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惩罚我?我只是想做誉哥哥的妻子而已!”她绝美枯白的脸上青筋爆起,眼睛已经挤不出一滴眼泪了。

“不是…我…我…也不想的。”

“为什么?!”她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她嘶吼着,义无反顾的向我扑来。

身后的药炉翻滚着炙热的药汤,我被扑倒在了地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从背后至击我的全身。

“啊—”我推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身来,夺门而出。

好疼,好疼。

背上的烧灼感犹如海浪般袭来,腹中突如其来下坠感让我不禁想要呕吐。我强忍下这份不适,一路狂奔回院,从井中打了几桶水倒入浴桶中。

我缓缓褪去衣物,背上皮肤的撕裂感以及血水让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春天的阳光很温暖,可是这水太凉了,犹如刺入我的骨头,我摸向后背突突愣愣的水泡,我知道这是我付出的代价。

一如刺骨,缓和后,暖暖的水来回抚摸着我的后背,像是被岑誉的手爱抚一般,我终于放松了几分。

血像岑誉在宣纸上泼撒的墨,突然翻滚了出来,一瞬间纯净的水被染成血红。

顾不得背后的伤口,我惊愕的站起身来,跳出浴桶,双腿虚软,一下子没了气力摔倒在地。

我知道有什么离我而去了,我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这个小生命我竟然从头到尾不知道他来过,而现在我又如此匆匆的任他远去。

我躺在地上,仍由眼泪无声的放肆流下。

是我害了无辜的人,老天爷也毫不留情的惩罚了我。

片刻,我收敛好情绪,站起身来穿好衣服,将血水一桶一桶的提出去。

岑澜站在屋内,将我唤去问,一脸焦急:“怎么了,月?”

“没事,澜能帮我擦擦药吗?”

“嗯。”

岑澜她没有问我原因,我能感受到她不敢触摸的冰冷手指,和她唯一最炙热的眼泪。

“好了。”

珺荷来的比我想象中快。

她和一众婢女把我拖到了祠堂前。岑明、岑母、岑誉坐在上位,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刮。

珺荷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实在是太痛了。

我唯一记得的就是,岑澜她气喘吁吁的跑来将跪在地上的我抱住。她孤立而又那么的温暖:“不是蒙月,如果单纯是因为药香和梨花香,那我身上也有,那会是我吗?那天晚上蒙月一直和我一起,不可能是她!”

岑母上前想要将她拉开,她使出了平生的最大力气将岑母甩开:“我不要!我不要!如果你们要惩罚蒙月的话,那就连我一起惩罚吧!”

她用尽全身的孤勇抱着我,让我笃定,“蒙月,没事的,我会相信你,我会救你!”

我好像回到了蒙家被处斩的那天,漫天的鲜血和嘶吼,那些往日同我欢声笑语的仆人倒在地上重重的喘息,父亲最后一刻还在抵抗,母亲临行前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母亲说,“月儿,我没事的,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把这么多年我的苦楚全都说给母亲听,我想说月儿真的在好好的活下去。

再看时,是岑澜那一张气红了的脸,和止不住的眼泪。她为什么要替我求情,为什么要相信我。

只有在离绝望最近的时候,才会真正的渴求想要活。

我很快恢复清醒,摆正身子,向岑明使劲磕头:“蒙月感激岑家的救命之恩,蒙月不会做对不起岑家的事情…蒙月感激岑家的救命之恩…蒙月不会做对不起岑家的事情…”

岑誉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掌心扶住我的额头,直直地抬起下巴,迫使我不得不看向他。

“蒙月,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以为那将会是一双充满恨意的表情,但是他的眼里是信任,是同情。

那一刻,我在想他是不是真的知道那一晚是我,还是因为岑澜、因为我的伪善而放松了警惕。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但不是我。

“不是我!”我丝毫没有躲避,即使疼痛让我面目全非。

岑誉,你知道你的孩子没有了吗。我在心里默默痛问。

“我知道…不是你,你回去吧。”

没想到,我和岑澜颠倒了过来。

我整日趴卧在床上,十指不沾春阳水的岑澜洗手替我煎药。

“岑澜,我口渴。”空空落落的梦醒来,春末初夏的闷热、焚烧的香炉在房里氤氲缭绕,轻帐外的阳光正媚,一丝丝光缕悄然倾泻而入。

“你可真是把岑澜累坏了,她去母亲哪儿,把你交给了我。”岑誉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他似乎有些不开心和赌气,却又带着宠溺的无可奈何。

岑誉扶开轻帐,身后唯一的光追随着他徐徐走来的脚步,他穿着朴素白衣,逆光使他的耳朵变得透明,而又能看清底下交织错乱的微小血管。似乎被抚平了所有的悲伤,他眼里纯净,柔和,带着细微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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