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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见月明(27)

作者: 流浪思河 阅读记录

我跟随着她的目光,那里一无所有,“嗯,很漂亮。”

她抱着胸前的被子,留下唯一炙热的眼泪,“蒙月,你没有答应我对不对?你走吧,离开这儿,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跪在她的身边,抓住她的手,就算是个谎言,“我答应你我留在岑誉的身边。”

她的眼睛空洞,却能准确的看进我的眼睛里,她似乎识破了我在撒谎,“蒙月!我不要你再拿虚情假意去对哥哥!”

“我…”我对你不是虚情假意。

“蒙月,如果没有你,玄延也不会这样对我。”

她捶打着软榻,眼水缓缓而下,“我已经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你为什么还要一次次的打破?他喜欢康淳又怎么样?我越装作不知道,他就会对我越来越愧疚,那样他一辈子都会记得我!可是现在…呵呵…拜你所赐,你的自作聪明,让我同你一样在他心里就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可我从来没有动过那样的心思的啊…”

不,不是这样的,她以为转瞬即逝的美好,都是我拼命换取的,不是他玄延对她的宠爱啊。

两行血泪顺着她的脸庞滴在我的手上,她睁着空洞的双眼,不停的质问,“蒙月啊…蒙月…我待你一片赤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想为难你,你对岑家深仇,我这就拿命抵还给你。”

她捂着胸口,不停的呛咳,“你不想嫁给哥哥做妾就不去吧,但是我要你答应我,我要你呆在玄延的身边,我要他明白我从来没有动过坏心思,我要你消除他的偏见…替我赎罪…让他不要仇恨岑家,我不求你护我岑家,只求你不要伤害哥哥!”

“快答应我!”她一口热血喷在窗柩上。

“我…”我呆愣着,眼泪无声流下,心脏迸发的苦痛却让我无法作答。

“呵呵…”她大口地喘息,每一口都显得特别痛苦吃力,她指甲深深掐入我的肉里,“你什么都不答应是吗?蒙月你骗了我!我恨你!我诅咒你永生不得被爱,也不会爱人,永远隔山水,不得善终了。”

“澜…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哭的不能自已。

“你发誓!”

“好…好…”我忍住哭声,让声音显得清晰,哽咽道…“我…蒙月发誓,守在玄延康淳身边,不得伤害岑誉,如有违此誓,永生不得被爱,不得善终了。”

“蒙家永远不得翻身!说!快说!”她咄咄逼人。

“蒙家…”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我已经舍弃了对岑誉的恨,她不能要求我死忠玄延!

她笑了,眼泪极度充血,眼睛也有些涣散,“哈哈…蒙月,我真是小看你了…你太冰冷了…”

“我去找大夫。”我抹了一把脸,慌乱开口。

她死死的拉住我,“不,我要你看着我死,每一次你闭眼都是对我的承诺!”

她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我无论怎么也掰不开她的手,她苍白的脸逐渐变成铅灰色,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像是掉落在蜘蛛网里,怎么样也挣脱不了,鼻翼煽动,瞳孔逐渐涣散放大,呼吸由深变浅,最后突然宁静消失,她终于沉寂了下来,再没有了痛苦。

她最后一句话是,“月…算了你走吧…我原谅你了。”

“下辈子…我要做一只蝴蝶…”

我早已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岑澜:月,摸摸头,不哭。

☆、豁免

我在她身边整整跪了一夜。

十岁那年,我由凤栖院接入岑府,从俗世风尘到深闺宅院,见了缠绵病榻的岑澜,她对我没有任何提防,我面上亲热,心里一直在盘算着怎么报复岑家。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院子里只有我与她两人,那时她身体更弱,几乎不说话。我每日给她熬着苦药,想着小法子折腾她,她全都低眉顺眼的接纳。

就像是温水煮青蛙,煎着药也磨着我的性子,我逐渐觉得索然无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学着去接受她。

我跪在祠堂那时,她奋不顾身的将我抱在怀里,那一瞬间我竟然看见了扑身的母亲,或许在无人陪伴的五年里,在不知不觉之中,我早已经将她当作了我的亲人。

这世上真心待我的人有几个?我用指头都数得过来。

所以当玄延想要伤害她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要保护她,反馈她。

可是我恨啊,恨自己这么快就忘记了深仇大恨,同时我也极度恐惧,我不想让岑澜就这么离我而去,像面对父亲母亲死去时的无所适从。

对在我面前逐渐了无声息的岑澜,我只能忍痛承诺豁免了她和岑誉,岑明我是永远无法释怀的。

其实她才是最大的伪装者,她从头到尾想要感化我,而我输给了自己太过孤单寂寞的心。

*

岑澜的丧事由岑誉前后操办,他有条不紊,担起了重担。岑明和岑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就老了很多。

我将岑澜喜欢的衣服和首饰收了收,放在了她的棺椁里,她静静地躺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发丝收拾得不见一丝杂乱,脸上扫了红红的胭脂,嘴上也点了绛唇,我多想再看看她温柔灵动的双眼。

“她在梦中离去的吗?”岑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

“嗯。”

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脸色困倦,“这几天我老是梦见岑澜,她说她呼吸不上来,好痛苦让我去解救她…”

“她走的时候很宁静。”我插嘴道。

“那就好。”

满目的白色,燃动的火焰,一柱又一柱烧不完的烟,岑家位处秦州知府,很多人都前来拜祭,只有极少数知道岑澜嫁过玄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他们好奇的发问,玄延只冷冷一句,“人死了。”

我试探过他的口风,他对玄延和康淳的事情一无所知。

岑澜出完殡后,她的院子不会再有人过来了,她的所有痕迹也已经燃烧殆尽。唯一剩下的是一个药炉和躺椅,我将药炉洗得干干净净,搬到她的床边,这个房间冰冷得刺骨。

我收拾好衣服,打算晚些就去找玄延,我知道他在哪。

向膳房要了一壶酒,我搬来岑澜那张躺椅,依着梨树的记忆,找到位置躺下,躺椅发出吱愣的声音,竟也有些年头了。

她每次都在看什么呢?

我仰头望向天空,一轮皎洁的秋月将大地普照,星子被照耀的失色,原来远处是秦州与封安的分岭山。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脸上不知怎的也是湿漉漉一片。

突然一双比过漫天星子的眼睛探入我的眼前。

岑誉满身的酒气,重重的跌落在我的身上。

身后的躺椅架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嘎吱一声支离破碎,我的背脊好不疼痛,他不管不顾,一把抱住我呜呜咽咽,“蒙月,是不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玄延进来的…”

我的脑海瞬间涌入悲伤和追忆的气缕,我一刻动容,拍了拍他的背脱口而出,“不是的,晓星子说她本来熬不过去年冬天的。”

“她这么喜欢玄延,可他到最后都没有来探望她…她走时心中一定满是牵挂和遗憾吧。”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厚重的鼻音,个别字我极度凑近才能听清。

不知他喝了多少酒,这消愁的烈酒也让我陷入了极度的回忆苦楚,临终前岑澜的泪水和她对玄延的维护,再次在我的眼前浮现。

牵挂和遗憾?我沉默了,她走时是对我的埋怨,怪我插手了她与玄延,怪我欺骗了岑誉的感情。

她害怕玄延会因强迫他入赘,和乡试的事情对岑家怀恨在心,从而不利,她求我消除玄延对她的误解,甚至是保护岑家。

但她最后连玄延的真面目都不知晓啊!他和我一样是睚眦必报的人啊!甚至比我更加怀恨在心。

而岑誉,应岑澜的遗言,我今后不会再与他有任何交集,就不再存在伤害一事。一想到这,我的心就突然乍现一丝不可捉摸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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