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费艾莉(71)

作者: 得久 阅读记录

处理好伤口,两人回到家都有些疲倦,裴辎重将她放在床上躺好,只是望着她出神,也不说话。她被他盯得怪难为情,讪讪地将脸藏到被子里。

他伸手将她的被子掀下来,“这样不闷吗?”

艾莉头发乱蓬蓬的,陷在枕头里的小脸脏兮兮的,即便样子狼狈,一双略显凄楚的眸子仍闪烁出坚强的韧劲儿。她将头一偏,还是不想和他说话。

裴辎重起身去盥洗室里拿来一条温热的毛巾给她擦拭,他的语气不再那么强势,带着一丝自责的意味说:“我的话叫你那么讨厌吗?”

艾莉只顾埋头不理他,他就继续说:“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着急还咬人呢——咬得还挺疼的。”他擦得很仔细,很小心翼翼,过了一会儿又说:“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别总是藏着,你藏着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擦完脸,又去擦她的手,最后是她黑秋秋的脚,都擦拭完他的话也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他将毛巾洗干净搭好,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替她调整好枕头,掖好被子,声音放得低低的:“昨晚到现在都没好好吃东西,你脚上还有伤,只能吃一点清淡的。我现在要出去一趟看看有什么你能吃的……在家等我,好不好,嗯?”

艾莉被他的软言软语所动,不忍再和他斗气,脸往被子里一缩,点了点头。

裴辎重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左手提着一袋米,右手提着一袋水果,胳膊下还夹着几份报纸。他洗手熬粥,自己简单吃了点冰箱里昨晚打包回来的剩饭。

他将滚烫的米粥盛到小碗里,晾得差不多了才给艾莉端过去,“岛上的东西几乎都是海物,你脚上有伤不能吃,只能先喝粥了。”

他边说边扶着艾莉坐起来,拿着勺子吹了吹,想要喂她吃。

艾莉伸手接过递到嘴边的勺子说:“我自己可以。”

裴辎重也没有强迫,很配合地将羹匙和粥碗都递给了她,自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盯着她将碗里的粥一口一口都喝完。其实艾莉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勺就不想吃了,但遇到裴辎重不依不饶的眼神,才勉强将一碗粥刮干净。

从她手里接过空碗,他还问她要不要再吃一点。她摇摇头。

她重新躺下,稍稍睡了一会儿,脚趾麻药过劲儿后带来的钻心疼痛让她睡得并不安稳,一觉醒来竟出了不少汗。

她缓缓睁开眼睛,房间被午后柔和的阳光照得很安详。裴辎重盘着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正读着手里的一张报纸。艾莉目不转睛地偷偷打量起他。他眉眼微微低垂,神情肃穆专注,嘴唇抿出一条他思考时所特有的带着审慎意味的奇妙弧度,唇角顺着深深的法令弯出的漩涡里仿佛藏着他的洞见和判断。他有一个完整而独立的世界,当那个世界高速运转的时候,他需要的是一个人的时间。她从一开始就清楚这点,所以相识以来她从不去随便打搅他,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尊重。

他缓缓拿起放在膝边的马克杯,正要喝一口咖啡,一抬眸,便望见已经睡醒默不作声的她。他连忙放下杯子,折起报纸,来到她跟前,紧张地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额头和脖颈,发现有潮湿的汗意,表情顿时变得轻松不少,他体贴人意地问:“想去洗手间吗?”

她点点头,正要挣扎下地,他一把按住她的肩头,揽着她的腰将她直直抱起,艾莉顺势像只考拉那样攀在他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仰头迎着她的视线,就这样抱举着把她送到洗手间的门口。

虽然有裴辎重小心的呵护,但到了晚上,七点一过,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费艾莉渐渐发起烧来。

她觉得自己哪儿都疼,脚趾尤其疼,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的眉头紧紧拧着,眼眶凹陷下去,透出一层薄薄的淡紫色,嘴唇儿微微张开,努力呼吸。

裴辎重看着辗转不安的她,他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深深自责中。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怎么会把她变成了这样?他握着她的手,心里万分焦急,他多希望她还能像早上那般神气活现地站在他面前,对他发脾气,要是果真能如此,她就是把他的肩膀咬烂了他也无所谓。

艾莉抽出她的手,翻身蜷起自己,黯然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她眉间的狡黠、眼里的小坏、唇边的调皮,失去了这些光彩掩盖的她,灵魂深处隐藏的竟是如此深刻的孤独和悲凉。

他的心一阵阵地紧缩,他终于真切的体会到什么是心痛。

她是如此难过,却不哭不闹,只是用力呼吸,她似是早已熟稔了独自疗伤的方式,习惯了无边无助的黑暗。

在艾莉一片模糊的意识中,突然一种舒适又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起来,这股气息极尽温柔,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另一个呼吸和心跳在追随她,仿佛呼吸着她的呼吸,心跳着她的心跳。她忆起一双眼睛,是她初见他时的眼睛:宁静,幽深而坚定,只需看过一次,便再也挥之不去。她的心莫名的安定下来,不再困扰、不再感觉忧伤,她感到自己被人无条件的全盘接受,包括她的好、她的坏、她的全副德行。

她的意识渐渐清明,耳边不时听到讲电话的声音,身侧总是有一个人在给她喂水、降温,不是摸一摸,就是吻一吻。

凌晨四点的时候,艾莉睁开了眼睛,她被他牢牢地护在了怀里。坚实而又灼热的胸膛闷得她有些热,她稍稍动了动想凉快一点,却不小心惊醒了他。

守了她整整一夜的裴辎重眼睛里满是疲劳,胡须也长出不少,见她清醒,连忙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声音里带着喜悦:“太好了,终于不烧了。知道你有多吓人吗,如果不是医生拦着,我差点半夜就带你走了。”

“对不起,是我闯祸了,给你添了麻烦。”她眼睛里闪出失而复得的光彩,一种只属于她的独特光彩。

“不,该抱歉的人是我才对。我不该说那些话,没顾及到你,是我做的不够好,你能原谅我吗?”

艾莉嘴角一弯,又使出小坏,但说话的语气仍是虚软的:“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唱支歌给我听。”

裴辎重发窘,被她提出的条件难倒了:“我五音不全,唱歌向来找不着调,通常只有我自己知道在唱什么,别人都是一头雾水,你确定还要听吗?”

艾莉像捣蒜似地点头:“我就喜欢听跑调的歌。”

“……那好吧。”裴辎重只好投降,继而声情并茂地唱起歌来。

不过……艾莉凝神听了半天,除了知道是首英文歌外,还真是云里雾里,山高水长啊~

他的声音不错,他的英文清晰,他的表情认真而又困惑地努力找寻音调,但总是屡战屡败。在艾莉听来,他的声音在七拐八拐,又拔了几次高之后,彻底迷失了方向。

裴辎重唱完一段后,说:“看吧,你果真不知道我在唱什么。”

“《over the rainbow》”她轻快地说出答案,仿佛小鱼吐泡泡。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她,语气满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对他的反应,她反而吃惊地说:“还真是啊?我随便蒙的。”她又解释说:“只要歌词一唱到这儿,你的声音就像杀猪。”

裴辎重表情很受伤:“喂,是你叫我唱的。”耳朵遭罪可不能怪他。

“原来你真的五音不全欸。”

他自我调侃起来:“你也看到了,我是跑调大王。”

艾莉只微微一笑,头转向窗外,思考着什么。

他单手撑起头,顺了顺她毛糙的头发,在她耳畔低声细语地问:“在想什么?”

“在想你也有无论如何都做不来的事。”

“我是个人。”他亲了亲她的脸颊,说:“那么,你不生我的气了?”

艾莉摇摇头,沉默片刻后说:“我太任性了。”

他握着她的手在掌心里来回抚弄,“你不是任性,你只是不习惯轻易地对谁倾吐心事。”他亲昵地用另一种方式唤着她说:“丫头,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丈夫,你愿意对我说说你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