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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艾莉(25)

作者: 得久 阅读记录

艾莉没接这一茬,她不愿过多地提起李华凤,而是:“阿姨,邵帅怎么样了,他头还疼吗?”

她被邢阿姨拉着坐到沙发上,“他没什么事了,就是吃不下饭,这一阵子把胃口折腾坏了,吃了吐,吐了吃,我刚做好的面条还一口没动呢……”

俩人的交谈突然被打断,邵帅从房间里趿拉着拖鞋走出来,“你怎么来了?”说话的一张脸两颊削陷,唇色泛白,有气无力,好像十分不愿意在这儿看见费艾莉。

邢桂芝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一听邵帅的口气就知道他喜欢这个丫头,这会儿正闹别扭,恼羞成怒呢。

精明不过她,邢桂芝赶快攥起艾莉的手,温和地笑着说:“丫头,你替我盯着他把饭给吃了,我晚上还有课,这就走了。”

邢桂芝是大学教授,要赶去上两节选修课。她起身拿上包,对站在那里的邵帅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然后和艾莉告别关上门离去。

门里被关住的世界寂静无声,俩人一站一坐,大眼儿瞪小眼儿,仿佛能听到空气的流动,就是谁也不知要如何开口打破眼下的尴尬。

僵持了一会儿,邵帅可能站不住了,他扶着墙角慢悠悠地转身要回房间,艾莉放下书包随着他走了进去。

他的脚步虚浮,动作慢得像个老头儿,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就连装酷用的红头发也不再神气活现,而是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

她鼻子涌上一股酸,哽咽地问他:“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他慢慢地靠在床头,脸歪向窗边,倔强地不去看她,“真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熊样儿。”

她眼眶慢慢积聚泪水,险险决堤,“你都这么难受了还惦记着臭美呀?”

咦?难道她担心我了?

伴随着这个想法生起的还有强烈的喜悦,他旋即扭过头,由于动作太猛烈,眼前一片眩晕。眯眼稳定好心神,睁眼目光所及的是她一霎滑落的泪珠——他竟翻过手背稳稳接住了它,直击掌心。

这一刻对邵帅来说是火热跳动的心脏和冰凉晕开的泪水,他被这瞬间复杂而离奇的冰火体验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小心翼翼地叠起手掌,握成拳状,如获至宝……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原来刻了骨,铭了心,说的不过就是如此吧。

艾莉简直受不了他直勾勾,像俩颗钉子似的眼神,转身出去,进来时端着一碗面条,“趁热吃一点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清汤寡水的,让人怎么吃啊。”他耍赖似地抗议。

“那你想吃什么?”她耐心地询问。

“我就是不知道想吃什么……什么都不想吃。”十足的熊孩子口气。

她皱着眉头,语气像训孩子那样严厉:“这样下去你没磕死也得饿死。”

他抬眼瞅着她,一副好像小狗做错事以后无辜呆萌的表情。

真是被宠着长大的孩子啊,艾莉拿他没办法。在厨房转了几圈,决定“铤而走险”,她闷了一锅米饭,浇上大酱,把大葱揪巴揪巴丢进去,充分搅拌,她最爱的大葱拌饭就做好了。小时候,奶奶出门不在家,这可是爷爷的看家本事,拿手绝活——简单粗暴,但绝对下饭。

当艾莉把这么一碗充满生活气息的拌饭摆在邵帅眼前时就被这位少爷嫌弃的不行了,偏说颜色不好,又说不吃大葱。

艾莉不跟他一般计较,拿过饭碗,自己吃起来,一边嚼一边向外呵着热气,表情享受,“这米饭香喷喷,热乎乎的真香。你知道吗,过去老百姓穷,吃不起饭菜,下地里干活饿了咋办?

一块苞米面大饼子,中间裹上酱,夹根儿葱,就这么活过来的。”

她卡兹卡兹吃得喷香,说得动听,邵帅就靠在一旁听她吃完了一整碗饭,没想到从视觉丢掉的食欲又从听觉上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刺激,让他的胃产生了想吃的叫嚣,他赶紧让收拾碗筷的艾莉给他弄一碗尝尝。

这一尝不打紧,少爷干脆不下桌了,直夸好吃……好吃……好好吃,多日不见的好胃口又重见天日了。

以后的日子,这位埋头吃饭的少年打着“报答一饭之恩”的旗号,摇身一变,成为一个碎碎叨叨的经典“事儿爹”。

艾莉的卷子他要过目,时不时传授几招,提点两句;艾莉的校服裤子起静电黏在腿上,他给买了一瓶去静电洗衣液;艾莉感冒流鼻涕,他给准备纸巾和塑料袋;艾莉痛经趴桌子,他……没辙了,但总是用关切的眼神安慰她说,再挺两天就好了啊,每次听到这句话,艾莉都想上去抽他。

相处时间久了,艾莉发现邵帅的唠叨是源于他对生活的细致,讲究,他总是有自己独到的品味,从不苟同,从不将就,所以看到活得大大咧咧,随意潦草的艾莉,他总是忍不住指手画脚,管东管西。

艾莉散养惯了,不服管,对他的磨叽往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时候实在烦了,就会吼一嗓子:“邵帅,你学什么不好,非学菜场大妈,我耳朵都长茧子了,你要再没完我就把你嘴粘上。”

邵帅一脸委屈状~

啦啦啦~啦啦啦~日子悠悠,天天过,而我们会慢慢长大,渐渐地少了喜悦,寡了欢乐。高三,学校将一千三百四十二名学生分出了高低,前四十名组建成一个新的班级——强中强班,他们是学校取得漂亮升学成绩单的希望,也是这一年学校的脸面。

☆、Chapter 22.来不及说再见

他走的那一天,艾莉没有去送他。

阿大和几个男生帮他整理东西,她像往常那样低头做习题,对正在发生的事情装作充耳不闻,就连邵帅背书包,抱着篮球走出去时,她也没多看一眼。

她只是一个字、一个字机械地读着题目,却形不成任何意义,只好一遍遍地重头来过,像是可怕而循环的梦魇。

直到阿大他们回来搬桌椅,她才下意识地瞥向门口,那里并没有出现他折返的身影——他的位子空了,什么都没留下。

邵帅走后的不几天,她照常吃饭,正常上课,却突然生了一场怪病,至今病因不明。

艾莉先是胃疼,脸失去血色,然后是手脚痉挛。吓得颖子和施子赶忙打车送她去医院。司机师傅瞧了后视镜几次,看她手捂肚子,表情痛苦,半天憋出一句:她有男朋友吗?

后座上的三人同时保持静默,都不知要怎么回答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

到了医院,医生在她肚子上按了半天也没查出什么,建议先送她到急救室吸吸氧,打葡萄糖。她稍稍平静了一会儿手脚不麻了,又开始上吐下泻。她怕耽误她们的学习,毕竟现在是争分夺秒的关键时期,稍稍好了一点就说自己没事了,让她们先回去。施子和颖子放心不下,说让她先在医院休息一下,放学再来看她。艾莉虚弱地笑着点点头,摆摆手。

她又吐又拉折腾了一整个下午,天擦黑的时候才见消停,一个人几乎虚脱地躺在医院,身体像是刚刚进行了一场大扫除,浑身疲惫不堪。

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脑袋空空,冰凉的液体顺着针管一粒一粒滴进她的静脉,一点一点侵蚀她的体温,一种凄寂之感袭上心头,随之眼角沁出了泪花。

她问自己,她才多大,为什么她的心总是那么轻易地感到凄凉呢?为什么到最后,剩下的还是她一个人呢?

浮世未坚,彩云易散,她不怪任何人,她只怪这个本来就凉薄的人世间……

第二天,她又好好的上学了。

高三那一年,几乎每天都会被大大小小的考试充斥,一张张白花花的卷子摞起来得有半人多高,做题改题,没完没了。

也许是学校对强中强班盯得太紧,学习强度太大,邵帅搬走了以后就没再露面。

只有一次她在操场上偶遇了他,他只问:你怎么没来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