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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齿虎不能微笑(7)

作者: Mr_四银 阅读记录

海里走上去,侧坐在后座上。

袁石风蹬了一脚脚踏板,载着海里往学校骑去。

海深不在了,袁石风代替了海深的位置。村子里的流言蜚语是盛得很厉害的。海深的死被迷信化,弄得人心惶惶。村子里的人大抵是不再怎么敢亲近李家,怕沾了晦气。海里在学校里被同学欺负也成了常事儿,但幸好有王冬,王冬长得膘肥体壮的,往海里身边一站,也没几个人敢欺负她。

袁家是最不怕这些流言蜚语的了。日子照旧过,袁娘有了好看的布料会留下一块给海里做衣裳,袁爸爸开货车回来会给海里带上一大罐的玻璃糖。袁娘一有空就帮李妈来串贝壳项链。有些人家瞧着袁娘这般,会小心翼翼地上来劝:“别怪我多嘴啊,我是担心你,你家石风也快中考了,别整天往李家跑,李家老大似的蹊跷,不干净的。”

袁娘笑而不语,点点头,算是应声了。

李家在巨大的悲痛中渐渐地缓过气来,也是知恩图报的老实人家,对雪中送炭的袁家感激得不得了。李妈时常叮嘱海里:“你得记住你干妈的好,又给你送来了好瞧的裙子,石风也是,每天载着你上学放学的。你长大后也得对他们好的。”

海深不在后,李妈时常会唠叨,似乎在她的心里,海里不是小学生了,是跟海深同岁的大孩子了。

海里怕她说着说着有会想起海深,于是赶紧点头:“我记住了!”

天气爽朗的晚上,李家会把饭桌摆到院子里来,炒了大锅菜,炖了鸡,把袁娘和石风也叫过来,一起围在院子里吃。西瓜用脸盆装着,放在水里镇着,吃完晚饭后,天还未全黑透,李爸把西瓜从水里捞出来,拿刀剖成了几瓣,海里把西瓜端在桌上,一人一块分了,咬一口,里头的瓜瓤冰爽又清甜。

海里吃西瓜不吐籽,一口咬下去大半个西瓜就没了。

李爸看得直摇头,对袁娘说:“我家这女儿养得比石风还蛮横。”

海里捧着西瓜又咬了一口,不开心地皱了皱鼻子,用胳膊擦了擦满下巴的西瓜水,转头看了一眼袁石风,袁石风穿着白背心,白的没一块污渍,她的衣领上早就滴满了红色的西瓜水。

石风也朝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又把眼神移了回去,咬了一大口西瓜,可是海里觉得他的吃相当真是斯文的。

对面的李妈问袁娘:“石风这回中考一定是要考到镇上去的吧。”

袁娘笑,她从来没有担心过石风:“想让他考到外面去。”

李妈和李爸连连点头:“好啊!能考到外面去是最好的。”说完了,忽然又想到了海深,海深跟石风一般大,也聪明,如果他还在的话,如果他能参加中考的话,也得像石风一样,让他考到外面去,离开涌炀岛,出息。

海深永远是他们不经意间总会泛疼的记忆。

李爸看了一眼忽然发愣的李妈,立马岔开话题,转头看石风:“学习紧就别每天上学放学地接送海里了,她长着两条腿,让她多走走。”

石风笑:“不打紧的。”

他是这般模范的好少年,村子里每个人都觉得他能成为个榜样。谁家教育小孩都是拿他做例子:“你看看袁家的袁石风,成绩那么好,那么乖。”

李爸继续说:“中考好好考,考到外面去,在外头出息了,在外头买房,把你爹娘接过去住。”

石风微笑:“好。”

海里埋着头,闷声不响地啃完最后一块西瓜,把西瓜皮丢在桌上,站起身。

袁石风转头看他,看不清她的脸色,她的小脸被刘海挡了一半。

李爸问:“吃好了?”

海里已经转过身,朝屋子里走去:“嗯,我写作业去了。”低着脑袋,掀开门帘,进屋,啪的一声,屋子里的灯亮了,投出了海里坐在书桌前的影子。

袁娘悄悄地对李爸李妈说:“海里挺乖的。”

李妈点头,笑:“是挺乖的了,成绩也上去了。”

石风看着窗前倒映出的海里的影子,半敛下了眼皮,把吃好的西瓜皮,叠在海里的西瓜皮上。

坐在桌前的海里,拿着笔,看着习题本,一道题也看不下去,她忽然有些想哭,巨大的失落和无措。她忽然意识到,过几天石风就要中考了,以他的成绩一定会考到外面去,他还会在外面参加高考,读大学,工作,他不会再回到这里了,他会像海深一样,海深是一下子就走了,他是慢慢地走,越走越远。

她啊,连这个哥哥也快没有了。

海里转身看着对面的墙壁,那里曾经摆着海深的床,海深死后,李妈哭着把床拆了,这成了她一个人的角落。

是不是,人这一辈子就像这样,从拥挤到独自一人?第二天,石风把自行车推到李家门口,等着海里出来,收拾碗筷的李妈看见石风,连忙走出去说:“石风啊,别等了,今天海里自己去上学了,早走了,你自己赶紧去上学吧。”

石风一愣,有点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才点头说好,跨上自行车往前骑去。

他没有直接去学校,沿着海里上学的路骑了一遍,一直骑到小学门口也没碰见海里,想来她是早他一步到学校了。

连自行车都追不上,这小丫头是走得有多早?

石风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的时候,王冬背着书包从旁边经过,看见袁石风,王冬吓得一缩脑袋,赶紧埋着脑袋快步走,但石风一眼就发现了他,叫住王冬:“你过来。”

王冬站的原地,不敢动。

石风抬抬下巴:“过来。”

王冬没办法了,磨蹭着脚尖挪过去,没敢挨石风太近,委屈大发了:“我真没再欺负过海里,谁欺负她我都有帮她揍回来的!”

石风皱眉:“有人欺负她?”

王冬点头,抬头瞧着石风的表情:“就是因为海深的事儿,都不带海里玩了……”

石风心头一拧,没有说话,点点头示意没事儿了,让王冬赶紧进学校去。王冬走到一半,回头看看袁石风,他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愣,慢慢跨上自行车离开了。王冬背起书包,快步走进教室,一进教室就寻找海里,发现海里趴在桌上睡觉,两只手上下交叠圈着,把脸埋在胳膊上面,看不到表情。

王冬一屁股坐在她的前面,小声说:“我看到你邻居了诶。”

海里没回应,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王冬奇怪:“你今天自己来的,这么早?”

海里还是一动不动,王冬等了半响,没等到她的回答,想着她应该睡着了,于是没再问,走回自己的位置上放下书包坐好。

临近中考的日子,初中的数学老师戴着眼镜,咬紧嘴唇,攥紧了粉笔,绷紧了肌肉在黑板上抄着密密麻麻的数学题,粉笔在开裂的黑板上一划,笔头就小了许多,最后粉笔只剩可怜的一点,在粉笔殆尽后,数学老师才有空匆匆转身换了一根长点的粉笔,刷刷刷地继续在黑板上抄写着,一边抄着一边教育底下的学生:“这些题目都得做的,考试的时候肯定都得考到的。”

学生们大气也不敢出,头顶上悬着吊扇,丝毫没有减少他们额头上的汗,脑袋抬一下,看一眼题目,脑袋又迅速低下去,把题目抄写在本子上,有些同学练就了好本事,头也不用低,光看着黑板,手就能把题目准确地抄下来。

谁都在跟搏命似的记题,笔杆子唰唰的舞动,只有袁石风不紧不慢地晃动着笔杆,记两笔,看看黑板,停下笔,觉得这些题大同小异,没必要全都记下来。思绪的空隙,他总是会不由得看向海深原来做的桌子,海深走后,这个桌子就落空了,没人敢坐,桌面上还留着海深以前的涂鸦,大抵还有些叛逆的粗话。海深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靠窗,他总是看着窗外开小差,看着别班的人在体育课上打篮球,海深会伸长脖子,恨不得从窗户跳出去奔到操场上来个三分秒杀全场,看着看着,老师就会在讲台上骂:“李海深!你看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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