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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齿虎不能微笑(16)

作者: Mr_四银 阅读记录

沈焱接过,开始的却是另一段话题,这一段话题的开始却让他显得几分严肃:“今天请了厂商那边的人吃饭,晚上你总得来吧。”

袁石风这才扫了一眼沈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沈焱起身离开,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袁石风的电脑,发现页面停留在旅游网页上——涌炀岛。

海。山。沙滩。

人的生命其实特别短,算一算,平平安安着统共不过八九十年,八九十年中年少无忧的年纪也只不过是前面的二十年,二十年中除去前头未记事的五年,那只剩下十五年,十五年的无忧无虑,余后是成熟,剩下的是苍老。袁石风总觉得自己自己过完了前面的十五年就是过完了自己的上半辈子,当他在服务站第一眼看到海里的时候,觉得真好,小丫头还是小丫头当时的模样儿,除了个子长高外,一点儿也没变。在他的记忆里,最难忘怀的就是海里站在门口哭着看他离开的模样。

火烧云,安静的村庄,哭泣的李家,海里穿着蓝色的碎花裙,绑着麻花辫,哭着看着他走远。于是这成了袁石风想起来,就会皱眉沉默的事。

袁石风觉得,他吃过了许多苦,见过很多不好的人,干过了很多辛劳的事儿,所以当他看到海里的时候,觉得一定不能让这小丫头吃了苦,见得不好的人,做些辛劳的事儿。

经历孤独是好事儿,一孤独,人就有了责任。

海里换下被汗浸湿的军训服,清清爽爽地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走出来的时候拿起手机看了看。

她总是想给袁石风发个短信,打个电话,手机拿起来,却又找不到好的话题开头,于是又把手机放了回去。她不爱玩电脑,总是会早早地爬到她粉色的上铺去,拉起帘子,躺在床上。一拉上帘子,外面的摇头挂扇就吹不进来了,越发显得里头闷热,一会儿她就会被热出一层汗,在一层汗中她常常会想着袁石风坐在这里给她钉书架的模样。

男人的手比女人的手有力道。

当他们使劲的时候,胳膊上的肌肉会绷紧,显现出刚劲的线条。

在袁石风离开岛的时光里,海里独自上学,放学,在一个人走着的道路上,她学会把视角缩小到很小很小的东西上,比如麦穗上结了多少多少种子,比如海深的墓前开了多少小小的紫花,比如邻居家第几根篱笆坏了……这样的观察习惯,让她一下子就能看到袁石风手臂内侧的伤疤,也让她忘不了当她把帘子拉上时,这粉色的狭小空间里,剩下她和袁石风的近在咫尺。

近在咫尺当真是个美妙的词,想一想,就会让人怦然心动。

海里“忽”的拉开帘子,电扇的风透了进来。下面的室友回头看了海里一眼:“你闷在里面不热啊!”

海里笑着摇摇头,从床上爬下来。室友继续回过头专心地打起了游戏。海里拿起手机,走出宿舍,给袁石风打电话,想告诉他,明天晚上想和他吃晚饭,还有袁娘。

电话接通,一直没人接。

海里挂下电话,又站了一会儿。旁边就是楼梯,她晚上热的睡不着的时候见过大三的学姐一个人坐在楼梯上抽烟,也见过有些学姐对着墙壁跟男朋友打电话。海里站了一会儿,又给袁石风打去电话,这回,接通了,电话里却吵吵嚷嚷的,听不清他的声音。

袁石风说:“你等等。”然后电话的背景声慢慢安静了,彻底安静了,而后他说,“还没休息?”

海里沉默了,沉默了半响说:“你喝酒了?”

这样的疑问方式对他们来说太过掷地有声,所以袁石风的声音就这么硬生生地被扼住了。

他到底是老道的,理所当然不会去回答海里的问题,而是问她:“军训累吗?”

“还好。”海里说。

袁石风笑:“嗯。我看看哪天有空,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海里在袁石风的面前总是这般无能为力。

直到挂下电话,海里终究没有得到对袁石风是不是在喝酒的回答,也终究没有说出明天想和他,和袁娘一起去吃晚饭。

海里走回宿舍的时候,愣愣地站了一会儿,问室友:“盛世国际在哪儿?”

室友一愣:“你要去那儿?”

回头的时候,海里已经爬上床换衣服了。

海里是在盛世国际马路对面的停车位上找到袁石风的车的。正对那扇热闹的,流光溢彩的大门,迎宾小姐穿着红色的旗袍站在两边,每进去一个男人,迎宾小姐就会笑容鞠躬地说欢迎光临。海里抬起头,霓虹灯在夜色下交相呼应。好似短短的几年时间,不论在哪座城市都是看不到天上的星星的。

但凡能被称为城市的地方,都是看不到星星的。

几年的时间,连岛上也没了星空。星星倒是落在了地面上,太阳落下的时候,它们亮在马路上,亮在楼房上,亮在觥筹交错和纸醉金迷里。黎明天的时候,它们就又暗了,马路上的光泯灭了,楼顶招牌的光也暗了,一波波宿醉的客人归家了。

在流光溢彩中,海里等到了袁石风出来。今天他倒是穿着衬衫,长袖挽起,上卷到胳膊肘上,领口扣子松了三颗。旁边的人喝得东倒西歪,他们握着手说着什么,又拍着肩膀笑着什么。而后,这一群人三三两两的分开,袁石风朝旁边的女人使了使眼色,女人跟上了前头的男人,被搂着腰离开了。

海里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忽然想到,在袁爸头七的黎明天里,他无声地坐在自己的旁边,靠着院子的篱笆墙,篱笆墙上有舒卷的南瓜叶,露珠是在夜里慢慢凝结起来的,会在太阳将露脸未露脸的时候滴落在人的肩膀上。袁石风的肩上就透着清晨的露水。

他是固执的,是沉默的。

又好像不是……

——在那些未有共同经历的时光里,我们都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袁石风转头,看到了站在自己车旁的海里,眸子一眯,错愕三分,脸色即刻严肃起来,快步跨过马路,走向海里。他的身上有酒气,咄咄逼人的过来,站在海里面前,这般近的距离,只要他的身子再不稳地往前靠一靠,海里的鼻尖就能触碰到他的肩膀上。

他皱眉,叫了她的名字:“李海里。”

海里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他会叫她全名,有时候却又叫海里。

他的眼睛跟一口井似的锁着她,她在黑漆漆的井口里看到了倒影着的碎碎的星星,和碎碎的自己。

他是疑惑的,是错愕的,是因为她出现在这里而不满的。

海里这般主动地回答他没有问出口的疑问:“打电话的时候,听到电话有人说了盛世国际的名字,我就找来了。”

说完,海里忽然又怕他会问她为什么要找来。

为什么要找来?如果他真问了,海里一定会哑口无言的。

庆幸的是,袁石风并没有问,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依旧用目光锁着她。晚上的马路比白天的要更喧闹,袁石风背对着一片汽车喇叭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海里的表情,海里也抬起头看着他,袁石风的肩膀上边就是高楼大厦的霓虹灯,是LED的绚烂画质。

他终是叹了一口气:“我喝酒了,没办法开车,我打车送你回学校。”

转身,站在路边,招手拦车。

海里看着他开阔的肩膀,看着他笔挺的背影,觉得他应该喝了挺多酒,一身酒气,又觉得他酒量很好,这么浓的酒气却没有丝毫的醉意。

出租车缓缓停在他的面前,袁石风给她拉开了后驾驶座上的车,自己却又坐在了副驾驶座上。车上开着空调,一循环,酒气在车厢里充斥,袁石风摇下来了车窗,让外头的风吹醒自己。

路程开到一半,袁石风扫了一眼手表,回头问她:“学校宿舍几点关门?”

海里看了一眼车上的时间:“已经关了。”

袁石风皱紧了眉毛,顿默半响,跟司机说:“掉头,去天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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