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无为(50)
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玉树临风脸与他近在咫尺，气息相闻。尚千水一动不敢动，只见男人的双眼眸还着阖，好像正在睡觉，但呼吸很浅，眼眶下有一层深色，印着多日未眠的疲倦……
心内暗悸，尚千水很轻很轻地唤出一声，“止弃……”
当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时，他知道，此刻不再是梦了。
第35章三十五
风吹来的云把阳光遮挡住了，房间里的光影徐徐转暗，一切恬静而安宁，尚千水突然很想尝试抚摸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庞。他抿紧嘴唇，带着微颤的手很是小心地伸过去，却在离那半寸之距时寞然退缩了……他明白，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世上有太多事情，他不可能做到。
但其实，他从来没做到过任何事情……
哎……
尚千水叹息着翻过身，却感觉腰间被个什么东西绕住了，转不过去？！他急地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高止弃的手臂一直搂着他！
这下他脸更红了，想解开对方的环锢，又不敢用自己的手去碰，只好扭摆起腰身，试图从中抽离，不料那臂弯倏地一把收紧，他愕然抬头，正正对上了高止弃已张开瞪大的眼睛。
四目相望，无尽惊讶……
“千水……”
唤声自干哑的喉咙里发出，在这一刻，高止弃眼中并不仅仅只有无尽惊讶，那翻腾在深处的情绪其实早已多得泛滥成灾。
忐忑，彷徨，焦躁，恐惧，混乱，无力……
在不知了期地等待他‘活来’的日与夜里，这些情绪聚变成了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情，虚无缥缈，无法触摸，却一旦注入心内，力量竟强烈得足以使他发生了从未有过的意志错乱，神经失常！！
不知道在自己‘死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过什么，此刻尚千水只能愣愣地望着高止弃，望着他那双眼眸深处，越来越深的黑色，茫然无措。
两人双卧在床上，面对着彼此，千言万语，千思万绪，谁也不知从何诉起……
时间仿佛凝结了，一切静如止水。
又静了许久，高止弃才深呼吸一气，轻轻问，“千水，你现在感觉怎样？”
闻言，尚千水把身体蜷缩起来，只顾遥头，“没，没什么感觉。”
顿了顿，高止弃强忍着，可终究是忍不住，“千水你其实……是不是……”
话已到喉咙，问不出口。
“止弃……”
心脏怦动着，越跳越快，尚千水隐约感知到了高止弃想问他的问题，只得像逃避似的低头把自己蜷缩得更紧，柔软的唇瓣被牙齿咬出了血丝，人已难过地抽咽起来。
光影黯霾，空气悄然凌冷，霜雾浅薄弥漫……
高止弃很清楚，这些征兆意味着什么。他用力捏紧袖中的拳头，眉心刻满了压抑的深勒，沉默的脸下，一颗心正在一浪浪的波涛汹涌中激烈挣扎，矛盾，不甘，却无奈……
过了不知多久，随着一口深深的呼吸，高止弃终于放松了全身。又再一次地，放弃了追问他的机会。
“别害怕，千水……已经没事了……没事的……我不会再让你有事……”
温暖的手心轻抚在冰冷的脸颊，尚千水愕然抬头，蒙着泪雾的眼眸，对上了一道温和的目光。
“当日约定之时，我已答应过你，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都在……千水……”
温柔美好的呵护，令尚千水放开了紧缩的身躯，但喉间仍哽噎着，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高止弃很想抱住他，但手心传来的凛寒让他知道，这份触及已近乎他们之间极限……
明明那么近，却因一层寒冰，如隔天渊。不甘与焦躁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使他粗暴且强横的把前额抵向了尚千水。愣然间，二人额心紧贴，呼息相闻，两双微张的嘴唇，仅余半寸……
“千水，我绝对不会再让你死去。”
话落，高止弃夺身越过那半寸之距，吻住了尚千水。
“啊！！”
这一声，不是高止弃撞了永凝珠的凄喊，也不是尚千水受了刺激的惊叫。它正确的源头，是突然推门而入的高止寒！
此刻，这位为儿子操碎心的不是亲生爹就站在门边，看了那么一眼，然后喊了那么一声，整个人干脆的晕过去了。
好吧，这下好了……
。。。
那个爹觉得，自己的人生虽不至于轰轰烈烈，但也算经历过几许风雨，加之身为百通客栈的老板，日夜跟着一群刀光剑影的武林人打交道，什么荒唐怪诞的没见识过！对于世事百态，他自问是云淡风轻的。
亦因如此，所以就算儿子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他也不会阻扰过问，甚至加以鼓励。毕竟，人生就是一场永远不可预料的旅途，那敢于疯狂的勇气也是来之不易。
然而高止弃这一次的疯狂，却远远超出了他爹高止寒的‘不可预料’！
说话那天深夜，高止弃回到百通客栈后，什么都不说，只把自己关进房间里，还一连七日七夜，不吃不喝，不声不闻，练功还炼仙呀！！那个爹终究按耐不住，决定到他房间探看，结果发现的是，儿子正抱着个冷冰冰的‘死人’在亲……
敢问那个爹当时的心境如何？？
震惊和复杂是必然的，但高止寒还选择了另一种更为简明易懂的方式表达，那就是……我晕！
所幸，当爹的承受能力还不差，这一晕没有太久，刚好够煮一碗热面。
看着笔直站在跟前的儿子，还有怯生生地缩在儿子身后的那个……人？？高止寒叹了声，“止弃啊，你带了什么回来？”
“爹，先来吃碗面吧，好定神。”高止弃脸带微笑，把手中一碗热面递给身后的尚千水，目光示意的，轻轻瞥去爹那头。
尚千水微颤着，抽出怀抱永凝珠的手，小心接过热气飘飘的汤面，暗暗调息，感觉体内寒气平稳后，又抬头望了望高止弃。
高止弃笑着，用眼神示意他，像事前教过他的那样做就可以了，尚千水只好乖乖点头。
高止寒侧头瞧着那两只眉来眼去的举动，心情皱成一团，等看他们如何打算。
只见尚千水捧着那碗热腾腾的面走到高止寒面前，“伯父，你好……我，我叫尚千水……是止弃的朋友……”他说得很慢，到底太紧张了，目光刚移到那爹脸上时，立刻又缩了回去，碗中汤水抖抖荡荡。
高止寒很快就感觉到尚千水身上有股寒气在幽幽散发，虽没有在儿子房间时碰见的那般强烈，却仍然十分凛冽。又见他带了颗奇怪的玉珠，那表面还冒着层霜雾，使他在这儿越站得久，就越发寒冷……
高止寒蹙着眉，“你是尚千水？”
“是，是的……”
见千水又低下头，高止弃在旁立即给他投了道眼神，要他把脸抬起来说话。
尚千水咬了咬嘴唇，压下紧张，认真的把面递向那爹，“伯父，这，这面是我，我给止弃煮的……那个，止弃说……你要喝汤……”
高止弃伴在尚千水身旁，脸上笑容淡定，内心却在捶胸顿足……那话明明已反复教过他好几遍了，怎么到了出口的时候就歪掉意思了呢！
高止寒无意去接那碗面，眼下这房间渐渐被尚千水那身寒气占据了，越来越冷，使他有着待不下去，只问道，“止弃去尚水宫找你打架了？”
“是的，我答应过要跟他打架。”尚千水乖巧应道，但见那爹没有接他的面，于是又站前一小步，把碗递过去。
“那你们还没有打？”高止寒仍然不接，反而还倒退了一小步，似乎刻意想与尚千水隔开些。
“那个……因为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们一直打不成……”
房间的寒气越来越浓，而尚千水手中的那碗面也越来越凉。
“你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那爹在寒气中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