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无为(49)
一层寒冰之隔，他看到了，一个脸庞柔和的青年，阖着眼睛，静静沉浸在冰冷的湖水中，千丝万缕的长发荡漾在水间，缠绕着他纤细白皙的酮体，干净得不可思议。而在他怀里，一颗剔透晶莹的寒珠，正幽幽散发着碧蓝的光芒……
倒吸入体内的寒气直灌心脏，尚千水倏然一震，永凝珠掉落到冰面上，他发白的双手用力捂住嘴巴，身体难以自抑的颤抖起来！
这个人，是他自己！
为什么？！
他不敢再去看，甚至连遗落在地上的永凝珠都没有捡回，转身只想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还未能迈出一步，他双脚已被绊住，身体控制不住的向前倾倒，一个陌生的怀抱将他接住，然后轻轻拥起。
“千水啊，还记得我吗？”
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白衣如幻，凤目凝眸，俊美魅冶。
你是谁……
尚千水张开嘴，发现自己说不出声音？！他感到害怕，要挣扎逃离，但连身体也不能动了？！！
怎么会这样？！
湿润的眼眸映出了他此刻彷徨不安的心境，单薄的身肩颤抖着，像个柔弱无措的孩子，迷失在茫茫尘野，寻不到归路……
男人一笑，把他桎梏入怀，修长的五指徐徐梳过他一头柔滑的青丝，最后把末端的发带扯去，长发散开，逶迤在幽蓝的寒冰上，呈现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感……
“千水乖，想不想听故事？”男人深视着他，魅冶的眸光，仿佛能摄人灵魂。
尚千水不住地摇头，喉咙堵着哽咽，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唔唔’泣声。
柔弱的拒绝与反抗没有被理会，男人以指腹轻揉他柔软的唇瓣，看着那苍白的颜色逐渐染上嫣红，嘴角勾起一抹深意莫测的笑，“很巧，故事里的主角，也叫千水……”
倾身俯下，男人唇间的气息顺着他柔和的脸颊伏进耳畔，“与他一起的，还有很多男人……”
陌生的气味侵进了他紊乱的呼吸，是不愿意接受的感觉，千水很想用双手推开他，就像止弃曾教他的那样。但他身体动不了，心脉里有一道强大的力量，在牢牢控制住他，使他无法作出任何反抗……
“千水啊，你乖乖的躺着就好了，这个故事，由我来细细讲你听……”男人让他无法挣动的身体靠在自己臂弯里，神秘的脸上柔柔笑着。
“那夜，天空下了一场细雨，将一个叫千水的孩子送到人间，成为了一个男人的儿子。他生来如水清灵，纯净无瑕，更拥有一颗最独一无二的止水心。男人全心全意地喜欢着这个孩子，把他视为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男人的声音，贴在耳边，越来越近。尚千水别脸想躲开，却动不了。他渐渐感觉到，心脏深处有种东西正起了变化，令他极为彷徨恐惧的变化……
男人轻抱起他，走到那处发出幽蓝光芒的冰层上，“看到吗，这个叫千水的孩子。”
寒冰下，柔和剔透的人儿怀抱着寒珠，白净得几乎透明的酮体，被碧蓝色的光芒淡淡包裹着，犹如一件只属天上不遗凡间的美丽事物，正静静沉浸在一片无澜止水之中，不知是生是死……
唔呜……尚千水咬唇，紧紧闭起发红刺疼的双眸，不敢去看。
“纤尘不染，纯净无瑕，这就是世间最纯洁的东西，亦是那个男人最喜欢的东西，千水……”
尚千水不懂男人在说什么，也不想再继续听这个诡异的故事，他现在只想走，走出这个令他感到无比压抑的地方。
“千水啊，你想走吗……”伴随着逐渐低沉的语声，男人的手已伸至他胸前，五指在那怦怦搏动的心脏上轻柔地摩挲……
“有日，那孩子也说他想走，男人知道后，在他这里放进了一样的东西，一样令他从此再走不掉，离不开自己的东西……”
男人的手在他心口来回抚摸，冰冷的肌肤被迫感受意识里抗拒的触感。尚千水颤抖着，喘息着，脸上茫然而痛苦。
他已感知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梦境，与过去无数纠缠他的噩梦一样，都不是真的。只要他能醒来，就可以逃出这里！
一抹深沉的锐光掠过男人双眸，抚弄在他胸前的手突然重重摁下，指骨狠地掐进他柔软的肉体中，像是要把他心脏扯从胸膛里扯出来，那满含了愠怒的力道，使尚千水禁不住喊呼！
啊，痛……
拼命张开的嘴唇，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痛吗，千水？“男人脸上仍带着温柔的笑意，注视尚千水的眸光却深沉如黑夜……
“后来，那孩子终于乖顺地答应了男人，会永远留在他的身边不再离开。可是同时，他又觉得很奇怪，这‘心’里面明明不只有一样东西啊……那另一样东西呢，又是谁放进去的？”
紧掐在尚千水心口的力量越发沉重，撕裂的剧痛汹涌蔓延向全身，一遍又一遍的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那孩子很迷茫，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纯洁无瑕的身体里面，究竟发生过什么……”
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要再听，不要听到这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不要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尚千水只想走，想走！
凝结在空气中的冰霜越来越浓，覆天盖地，把整座地宫冰封在一片幽蓝色的凛寒之境中。心脉内的痛楚在疯狂肆虐，然而就算再剧烈的疼痛，也不能帮他从这个噩梦里醒来，更不会让他死去……
怎么办……
尚千水喊不出也动不了，身与心都被禁锢在这片冰冷的痛苦中，无法挣脱，无法逃离，只能一直一直的承受下去，如坠无穷无尽的深渊……
啊，深渊？
止弃！
‘记住，这招只到了事非得已的时候才能用，如果你发现自己真的深陷困境，不能逃掉，可以尝试这样……’
……怎样？
‘这样！’
脑中响来那句被牢记过的说话，溃碎的目光豁然明亮，尚千水振作起意志，心底涌出一股力量！这力量不是寒也不是阴，不是东也不是西，而是那股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情，给他支撑起了身体，使他可以毫不犹疑的……
仰头一口堵住这个男人的嘴巴！
呃，当日止弃就是教他这样做的，如果他没有曲解其意的话……
“高止弃吗？有趣……”
止水无澜，沉静无声，那缠扰着尚千水的男人蓦然消失不见了。空旷寂寥的寒冰地宫深处，一道记忆的涟漪幽幽漾开，在这片无波无澜的凛寒之境中，只留下了一个名字……
姬未夜。
尚千水不知道也不认识这个名字。
最后，他只听到这个名字的男人对他说：
千水啊，故事还有很长，但不需要心急，我还会再来，再给你慢慢讲下去……
…………
……
长夜未止，梦太漫长，印象零零碎碎，在混乱的意识中漫天飞舞，最后只剩下了一点点摸不清的痕迹，而唯一刻入了他记忆的，就只有那个男人的名字。
然而尚千水已不想再去回忆梦境，只希望能马上将一切都忘记，忘掉那个男人，那个故事……
寒冰之境瓦解了，在黑暗中不知徘徊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一道亮光，尚千水喜极而泣的朝着那方向跑过去……
阳光穿过漏满大小窟窿的屋顶，在满布大小洞孔的房间里散下斑驳亮光。其中一缕恰恰照在一双安静的眼眸上，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冰冷的人儿终于活回来了。
毫不意外的，尚千水正趟在一张床上，身体稍稍伸展，感觉床面四平八稳的，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被送回尚水宫，松了一气。
然后又摸摸手，永凝珠仍在怀中，与他自身的寒气交融于一起，顺着体内经脉平和地运转，安然无恙，再松一气。
蓦地，感觉丝丝温热的呼息拂过耳畔，尚千水转过头，双颊刷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