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涸鲋记(4)

作者: 冬小树 阅读记录

“柏儿,不得无礼,”楚陆恩出手摁住他的手背,仔细打量了打量楚朝秦,才缓缓道:“贤侄,既已为瓮中之鳖,挣扎无益,你可明白叔父这番作为的道理?”

楚朝秦已猜到他要说什么,当下冷笑,道:“叔父想求那神功图谱?”

楚陆恩哈哈大笑,道:“侄儿果然年轻,我教那无上神功世代嫡传,只传教主,岂是旁人想求便能求得的?……你也太过轻看老夫。”只见他将胡须一捋,又道:“我教屹立百年,在这江湖之中仅占一席,且不比那武当少林,统领武林,就连那青眉紫城之流,这等后起小辈,气焰日嚣,竟也敢趋之若鹜,与我教叫阵,贤侄可曾有细思量过?”

楚朝秦瞧他双眼,一时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兀自不语。其实自他任教主以来,并不喜与武林各派相争,凭着山高林密当做屏障,只将山上肥沃田地分与教众,鼓励农耕,虽名声渐弱,但上下一派丰饶情形,却也怡然自乐。而这次正道围山,防守兵弱,几乎节节败退,此时被楚陆恩戳到实处,心头已然虚了寸许。

楚陆恩察言观色,继而道:“想当年大哥壮志未酬,传位与你时即叮咛我等好生辅佐,何尝不是想光大教门,壮我声威?而你本又是独子,上下皆不忍苛责,如此按捺几年,现今却不能眼睁睁看我教泯然于此!”

他眼神一动,道:“贤侄,叔父瞧得仔细,你并非那习武之材,不如将教位传于更适合之人……”

楚朝秦抬眼,忽道:“谁是那人?”

楚陆恩呵呵一笑,道:“你将图谱取来,召集教众,当能选出。”

“教众?”楚朝秦冷笑道:“清凉山灭,我教中何来余众?即便有人,岂能由你只手遮天?”

楚陆恩却不气恼,摇头道:“贤侄,只说你眼界浅显,只道自己便是顶天教首,可知我教外尚有旁支,更何况百趾穷奇前辈仍在,你父未曾跟你说起过?”

听他猝然提起百趾穷奇这个名号,楚朝秦也是低头凝神思索。楚陆恩知道有谱,便示意云柏将刀拿开些许,和颜悦色继续相劝:“其实老夫心中早有人选,一旦升任,必可光复我教……”

楚朝秦打断他,道:“叔父,本教教义中三章其五里讲,‘凡手染教中兄弟鲜血者,皆以叛教论处’……下半句我给忘了,你可记得?”

楚陆恩先是一怔,听他接着说道:“纵是那时百趾先辈到场,亦是无可违背教义罢?”

楚陆恩瞬间脸色大变,喝道:“敬酒不吃,那就休怪老夫无情了!”

第3章 第三章

楚朝秦勉强接了一招,被打得脊背后仰,尚未回神,又接连吃了两掌,鲜血狂喷,满满压盖了一草尖。

楚陆恩弯腰拎起他头发,道:“贤侄,是那身外之物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你可要仔细掂量。”

楚朝秦此时意识飘忽,只知反复紧紧咬住两字:“没有。”

楚陆恩怒火顿起,将他重新掼于地上,双手扯住他领口用力一撕,将他当作只脱壳的蝉般剥得干干净净,站在一旁的楚云柏立即会意,忙过来从那堆破布里面细细翻找,甚至连内衬和鞋袜都一厘一厘的摸了,仍是一无所获。

楚朝秦伏在冰凉的泥地上,无力反抗,这等奇耻大辱让他忍不住蜷缩成团,忽听楚云柏抱怨道:“莫不是给吞落进肚了?”

这话倒提醒了楚陆恩,一把将楚朝秦提起来翻了个个,让他腆着肚皮暴露于月光之下,又拾了一柄匕首,以刀尖抵上皮肉。

“爹爹?”楚云柏纵是无比觊觎那图谱,却也被吓了一跳,忙惊呼道:“这……恐怕不妥罢?”

楚陆恩冷哼一声,想了一想,却将刀递于他,道:“柏儿。”

“你我父子忍辱负重这十年,可不正是为了今日?记住你是成大事者,话说无毒不丈夫,这便是算拿他血祭,可懂?”

“这……”

楚云柏冷汗流了一脸,偏又不敢违抗,只得颤抖着接了匕首,看着地上仍不住□□的楚朝秦,喃喃道:“……你自找的,不要怪我。”

刀刃放出寒芒,他将眼一闭,奋力刺了下去。

就在此刻,一枚树叶破空而来,不偏不稳刚好击中利刃,楚云柏只觉虎口酸麻,竟是握不紧刀柄,任其斜斜插进地下。

楚陆恩反应迅速,立刻拔刀疾挥,将另外两片叶子扫开,喝道:“谁?”

谁知那人速度更快,声音未到,剑气已至,楚陆恩脚下挪移,提了兀自发愣的云柏向身后一甩,又挡于他前面以单手接下,电光火石之际,来者已近身前,只短短一个照面,两人已过了数招。云柏此刻才反应回来,回手拔了自己的剑跟着挺身相迎,戳刺那人面门。

那人不慌不忙,先以掌代剑,拍上楚陆恩钢刀,趁劲稍移身形,运转内力,用剑尖黏上云柏剑尖,一个回旋,再次轻巧夺下他的兵刃。

那人笑道:“有胆魄,比你兄弟强得多。”

云柏又气又恼,此人内力之深厚竟是自己生平所未见过的,仍出声喝道:“你是谁?”

楚陆恩空出手来,与他对掌,冷冷道:“秦大侠,休要戏弄小辈。”

那人嘿嘿一笑,抽身后退,恰巧立在楚朝秦身前,好整以暇地袖了手,道:“长得却比你兄弟差得远。”

楚云柏:“……”

来者正是秦晋,楚陆恩早知他名号,故不敢轻敌,抱拳道:“秦大侠当年山上一别,已有数年未见,此次再临清凉山,该不会是想干涉我教事宜罢?”

他眼瞧着躺在秦晋脚下,肥鹅一般的楚朝秦,故意将‘我教’两字重重咬死。

秦晋微笑颔首,好奇道:“什么事?我闲来无事,故地重游,打听打听。”

楚陆恩笑道:“事关教内秘辛,现下并不便与外人分说,待我教重新安定,大侠自会知晓。”

秦晋“哦”了一声,又道:“那难办了,我现在就想知道,我认得他是教主,我要问问。”

然后他自顾自的蹲下,拿手往楚朝秦脸上轻轻拍了几下,又将外衣解下给他一裹,叹气道:“啧啧啧,好个狼狈的教主,还会说话不?”

楚朝秦受伤颇重,只勉强睁眼望了望他,又闭上眼,不动了。

楚陆恩将一切看在眼里,起了戒备,道:“秦大侠这是做什么?”

秦晋一拍膝盖起来,伸手扯了楚朝秦的手臂,要往肩上负去,楚陆恩见状,忙上前去,变掌为爪,欲扣他另一只手腕,秦晋避开,故作惊讶道:“你这是做什么?”

楚陆恩再顾不上与他客气,冷冷道:“秦大侠摆明不将老夫放在眼里了?”

秦晋心道我何时将你放进去过,此刻却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胡诌道:“你们教主先前欠我一件事未做,待他偿清,秦某自然原璧归赵……如此,告辞。”

楚陆恩被他惹恼,钢刀上手,直接斩他手臂。秦晋早有预料,腰间邪剑出鞘,更以单手架住,浑厚内力自全身经脉周转,轰然散出,竟生生将楚陆恩逼退一步。

他挑了下眉,转身欲走。

楚陆恩心知不敌,情急下心念一转,忽道:“秦晋,十年前云胡一战你败于我前任教主之手,被迫关押在我教中十日整,你可还记得?”

秦晋倏然停下,奇怪看他。

楚陆恩笑道:“而在那十天之内,你被锁于教主房内,可是连我教内都无人知道的,而且……那番滋味,嘿嘿,想必江湖人在茶余饭后,也都想知晓知晓罢……”

不等他说完,秦晋便慢慢转过身来,于在他面前站定。

楚陆恩逆着月光实看不清楚对方表情,心下只是慌张,却犹自坚持着,抬头与之对视。

“哪番滋味?”秦晋笑道:“你先说于我知晓知晓?”

话音甫落,他猛然抬手,邪剑自手里亮出,剑气如离弦之箭飞出,擦过立于一旁的楚云柏,直直斩向其身后的树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