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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风帆一点万千回(57)

作者: 涿然流光 阅读记录

吟罢一声如烟轻笑,在风里散落,他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却发现一个黑影挡住了月辉,那人逆着月光,黑乎乎地连五官都辨识不清,只觉轮廓分外眼熟。

顾少白眨眨眼,眸中星海被酒意醺得波澜起伏,他茫然问道,“你是谁?”

那人嗤笑一声,语音带了三分暖意,“本是醉人夜色,何来‘苍苍’之感,莫非是胸有愁风,自难吹去……嗯?”

言未罢,两片带着酒香的薄唇忽然就覆了上来,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头钉在廊椅上。

顾少白被酒意醺得略有迟钝的大脑缓慢地转了一圈,募然从记忆中刨出来这声音的主人,还未及作何反应,已被这一吻夺去了三魂七魄。

窒息感扑天盖地而来的时候,他刹那间酒醒了大半,挣扎着想翻身坐起,却忘了这是窄椅不是床,于是一下子翻到了地上,虽然成功地摆脱了那两瓣凌厉霸道的唇,却也摔子个狗啃泥,腮帮子蹭到脱落了油漆的长椅边缘,刮得火烧火燎的疼。

他狼狈地扶着廊椅站起来,借着明亮的月色,看清了慕清沣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

慕清沣抱着手臂七拐八弯地靠在亭柱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唇边挂着一丝讥讽地笑,拖长了音调,“顾三公子……”

顾少白整理了一下思路,按理自己应该还当他是周沣,于是,立刻调整了一下表情,张大嘴巴,瞪圆眼睛,“周大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慕清沣点点头,暗道,演得尚可!

可他偏偏不想按常理出牌,巴不得想看他困窘无助,于是一针见血,直击要害,“可能三公子还不知道,我是慕清沣,不是周沣!”

果真,在慕清沣似是而非的笑容里,顾少白刚刚张大了的嘴巴合拢不了,他无奈地想,难道还要再张大些表示惊讶么?可是,已经是极限了,再大就要脱臼了。

“很意外么?”那张欠揍的脸离得近了些。

顾少白在确保下颌不脱臼的前提下,又略微张得大了些,而且保持了一段时间,用以表示更加惊讶。

“您是沂亲王?”

慕清沣微笑着点点头,看他作戏兴致颇高!

慕清沣这一记迎头痛击来得不是时候,顾少白薄有醉意,大脑都转得慢了一拍。

他暗自腹诽慕清沣一定是跟踪他而来,犹豫了一下下,还是决定作戏作全套,双膝一软,极不情愿地跪了下来,颌首道,“王爷恕罪,草民眼拙,唐突了!”

慕清沣一点儿要他起来的意思也没有,反而一掀衣摆施施然坐在了廊椅上,等了一会儿,才道,“抬起头来。”

顾少白恨得牙根都疼,无奈只能抬起头。

慕清沣强自忍着笑意,俯视着他,微微弯下腰,“你倒说说,唐突了本王什么?”

这个姿势极具压迫性,顾少白膝盖微微后移了几寸,暗自编织词语,想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说,一箩筐的客套话忽然就懒得说了。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彼此身份裸裎相见,他是慕清沣,他是顾少白,再不是别人,所以,天堑终究是天堑,这道难以逾越的鸿沟,隔开了爱恨,隔开了生死,也隔开了希望……

慕清沣当然看不透顾少白的心思,他仍淡淡笑着,戏谑地问道,“莫非是因为把本王比做癞蛤/蟆……”

夜色下的顾少白,脸色青白透明,似是被月光直直穿透了,朦胧的薄醉就此退去,此刻的他灵台逐渐清明,心念电转,他既承认是慕清沣,应该不会再用那样卑劣不齿的手段诬陷顾家,那么阴谋就转成了阳谋,不过,他已有保命手书,不惧他再使什么手段!堂堂亲王,总不会食言而肥吧!

慕清沣哪里知道顾少白的想法根本就和他不在一个层面上,没有看到应有的困窘,颇为意犹未尽。

看他久久不答,故意板起脸来,沉声问道,“本王问话,你却置若罔闻,究竟是何道理,莫非……是藐视本王么?”

顾少白被他突然凌厉的语声吓了一跳,立刻反应过来,赶忙叩头道,“不,不是……草民有罪,那幅画其实是草民的自画像……”

顾少白恨不得煽自己两耳光,觉得在权力面前,什么节操什么骨气什么骄傲都像煮烂的面条,夹都夹不起来!

慕清沣憋笑憋得小肚子都疼,他冷哼一声,“呵,说来听听。”

顾少白盯着面前那双踩着银丝缠枝登云靴的脚,咬着后槽牙开始自我贬低,“那幅画是暗喻草民坐井观天,有眼无珠,周沣公子风神俊朗天人之姿,在‘方远斋’草民居然没看出来是王爷金身……”

慕清沣似是极为满意这个说法,语气缓和下来,“本王今日才算领教了顾三公子的口才,不过……也算有理,抬起头来吧……”

顾少白膝盖疼得很,把重心移了移,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入慕清沣的眼里,让他有些心疼,但那张无害无辜却云山雾罩的脸着实让他有些生气,如今看他难受,反而觉得出了口气,索性假装没看见,不给他点儿教训,他还以为如来佛看不出他是六耳猕猴呢!

“回去告诉你父亲,明日过府里来,本王有事情想同他商议”,慕清沣道。

这时,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周平捧着件斗篷,走了过来,“王爷,夜寒风大,加件衣服吧!”

慕清沣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顾少白,想起他倒底刚刚受过重伤,也不知好了没有,顿时有些懊悔让他跪了这么久。

他扬扬下巴,对周平说道,“给他吧!”

周平转身递给顾少白,顾少白却坚辞不受,微微有些冷淡地拒绝道,“王爷厚爱,草民愧不敢当,如果王爷冻病了,才真是草民的罪过了。”

暮色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慕清沣深沉的目光,他肆无忌惮地看着顾少白,他低垂着眼帘,眸光从浓浓密密的睫毛缝隙中流泻出来,像细碎的宝石熠熠生辉,只是这光芒蒙着一层轻纱,薄虽薄却足以掩藏他的心事。

半垂的颈项,雅秀的侧颜,被月光勾勒出一道极致流畅的剪影,如同一幅底色漆黑银粉绘就的美人图,带着些许神秘跃然纸上。

慕清沣淡然道,“起来说话。”

顾少白膝盖冰冷,又酸又麻,他单手撑住手畔的石凳,手臂使力想站起来,没想到跪的时间太长了些,双腿早不听使唤了,顿时半起的膝盖又“扑通”一声,砸回了青石地面。

这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苦不堪言,这声闷响像是也砸在慕清沣的心上,他心脏猛地一收缩,不由自主地双手伸出撑住顾少白的手臂,将他扶坐在一旁石凳上。

顾少白背靠着石桌边沿,不着声色地推开慕清沣的手,脸色苍白地说道,“多谢王爷,草民失礼了。”

慕清沣被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恭敬要逼疯了,又听顾少白问道,“不知王爷对家父有何差遣,可否先行告知草民……”

“草民,草民,王爷,王爷……你还没完没了了,就不能换个词儿,本王听着别扭……”慕清沣的声音猛然拔高,不悦地打断他说了一半儿的话。

顾少白一怔,随即道,“不知王爷觉得草民自称什么合适?”

慕清沣冷声道,“你自称‘我’即可。”

“可……这是大不敬……”

慕清沣简直要跳起来, “让你听话,怎么就那么难呢?”

顾少白立刻不客气地道,“好,那王爷可否先告诉我,明天到底要我父亲来做什么?”

这下顺耳多了,慕清沣莞尔一笑,“你猜呢?”

反正没好事,顾少白想,“王爷,请恕我愚钝!”

“当然是好事!”慕清沣故作神秘。

顾少白不屑地一哂,脱口而出,“别告诉我是要给我顾家北线军粮购备的特权。”

慕清沣一愣,他也是临出发之前,听户部议事时方才知道有这么一档事,联想起赈灾粮饷在霍阳县被劫,凤凰寨虽然被剿,查抄出来的银两只是葛春晖截留的税银,而赈灾的粮饷却仍然去向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