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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仙(48)

作者: 黑麦 阅读记录

小小的酒坛倒在尸体旁,酒坛口没清干净的封泥给城里人带来毛骨悚然的颤栗之感。

那是欢伯独有的封泥,像是混了金箔般耀眼。

死人僵硬的脸上还挂着狂喜,说不出的狰狞,难以想象他死前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个表情,不知是城中人多久的梦魇。

人们报了官,震怒的知府决心彻查此事,却在几天后,办案的人也被发现以相同的姿态倒在城里的角落。

如此反复几次,没有人敢接这块烫手山芋,此事不了了之。

知府装聋作哑,百姓也在频繁的遭遇后日渐麻木。只有时不时在街头巷尾发现的死人能稍稍给人一些提醒——这城里还住着一个杀人的疯子。

就像这次。

“这欢伯出名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吧,这么些年过去能走得动路就够厉害了,没想到这老家伙还会杀人。”

从城里人那里听到了七七八八后就回到房间里的时暮说道。

“他是用酒杀人的,”花容摇摇头,继续说,“本就不需要多大的武力。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让人喝下的酒,那酒里又有什么古怪。”

“话是这么说……”时暮顿了顿,“总觉得看这情况,酒还不算最主要的,他用的……像是巫蛊之术。”

时暮在屋里转了个圈,像是想不通什么,又倒在床上说:“可是巫蛊之术应该早已失传了,这老头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余其一即为变数。凡事皆有一线生机,这生机落在巫蛊之上也算不得奇怪。或许欢伯本就是巫蛊传人也说不定。”

花容不以为意。

听了这话,时暮倒是一下子想通了:“说是天衍四九,不过是象征性的一点传承,就看欢伯这样子,巫蛊离消亡也差不多了。巫蛊之术作恶不少,天道可都看在眼里,它也不是好欺负的,”时暮卷卷头发,“那欢伯,说不定也是因为下蛊才把自己逼疯的。”

时暮“啧啧”两声,像是颇为感慨。

“所以你对这事挺感兴趣?”花容挑眉。

“这都会被你看出来了,”时暮假装惊讶,“要不要一起看看,那些人死前到底什么样子。”

还没得到回答,时暮已经开始施法。

“好。”

花容迟了一点的回答这才出口。

时暮怕是早就算准了花容不会拒绝他。

“坐过来。”

时暮拍拍床边的位置,花容依言坐到时暮身边,水镜就浮在两人面前,黑漆漆的,传出一阵脚步声……

……

真看了那几个盗贼是怎么死的,时暮还有些后悔。

不知欢伯是怎么想的,愣是让那些人看见些秦楼楚馆的幻象,搞得几个盗贼死前还兴奋不已地哼着淫词烂曲。那画面真的是不堪入目。

盗贼们一时兴起,毫无防备地就喝了不少欢伯的的酒,恰巧欢伯那个疯子不知在酒里放了多少金箔,几杯酒下肚,胸腹里就沉甸甸的痛,怪不得他们会剖开自己的腹部,想要用手把那金箔拉出来。

只可惜没多久人就死了,成堆的金箔积在胃里再也流不出来了。

水镜里的画面还没结束。

下了蛊之后就隐在黑暗里的欢伯又走出来,把手里的酒壶扔在地上,从盗贼们衣服上撕下几块布,留作纪念一般的缠到油纸灯笼柄上,就着明明灭灭的烛光,心情颇好地观赏了一番才拖着缓慢的步子离开小巷。

“你注意到没有。”时暮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啊。”

花容知道时暮问的是什么,毕竟他也有同样的疑问。

“那个灯笼上……”

两人异口同声。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码字阴森森

感觉自己要去看几个笑话才能睡好_(:з」∠)_

为了悬念强行劈开一章

猜猜灯笼上到底有什么

和谁有关哦~

无奖竞猜o(*////▽////*)q

第39章 质性

灯笼纸上是白描的美人画,只有看似不经意抹在美人唇上的朱红在昏黄的油纸上忒的显眼。

美人身旁写着一行小字——余阑珊,旁的标了年月时令,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

——余阑珊。

在城里人的言辞中也有听到,是那位老板娘的名字。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不是什么好名字,却是适合那位老板娘。撇开那还能看出些许年轻时美貌的皮囊,强作镇定的表象,不经意流露的内里早已是心灰意冷,行将就木。

罗忠寒和余阑珊,曾经也是这城中的一段佳话。

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像是再美好的词汇也形容不尽这段天赐良缘。

但这也只是曾经。

看那油纸灯笼就知道,罗忠寒死在了欢伯手里,曾经一对才子佳人如今只剩下余阑珊。

也亦阑珊。

……

时暮一挥手,两人眼前的水镜散在空气里。时暮又倒在床上拿手臂挡到眼睛上。

一时无话。

“我啊……”半晌时暮开口,嗓子有些沙哑,“本来是不应该受到影响的。”

仙人应该是冷心冷情的,于是才能因无情而超脱,袖手旁观。

所以只见凡人纵有人生八苦,恨憎别离,却未见有凡人因着哪位有移山倒海之能的仙人死而复生,抑或扭转乾坤。

佛说:众生自渡。

实不过冷眼看穿。

所以时暮说他不应该受到影响。

——只是本来。

时暮移开手臂:“但是啊……”时暮继续说道,“我现在竟然也有那么一丝不忍,或者说——同情。”

同情——金玉良缘生生拆散,薄命鸳鸯阴阳相隔。

时暮顿了顿,一锤定音似的说了最后一句话:“着实新奇。”

从时暮的话里听不出他的心思,抑或是,就连时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

像是蓦地接触到一个新的领域,时暮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花容笑笑。

时暮下意识看过去。

“不是好事吗?”

“嗯?”

“凡人是不会止步于表面的喜怒哀乐,爱怨痴嗔从来都是彻骨至深的。这大概就是天道给凡人留下的变数和生机,就是仙人也比不上,”花容揉揉时暮的头发,依旧是仙人特有的清水一般的触感,继续说,“或许你自己没有发现,时暮。你会欣喜会愠怒,到头来却都不会跟任何人计较,就是对我也是如此。不是因为没有被真正触怒,只因为你是仙人,质性自然。”

花容说完这话就停了下来。

时暮也没有追问下去,反倒因为花容的话,也安静下来,想起之前的事情。

——初见时时暮假意愠怒,最终却放过眼前执拗倔强的凡人,不是他宽宏大量,按花容的话说,只是他本就没有凡人那般有因被冒犯而产生的怒气。

——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例外。

时暮自己没有意识到,却被花容看的清清楚楚。

但他终归还是变了。

竟然会去同情凡人……

花容既然看出时暮的天性,自然能看出时暮的变化。

——从日益加深的情开始,那份对花容的情。

但是在花容看来,这还不够。

他意识到自己的贪婪,却无动于衷。

——那是只对时暮一人的贪婪,他心甘情愿。

花容要的不是流于表面,或是日益加深的情,他要的,切肤彻骨,他要时暮真的满心满眼都只有他。

一如他对时暮。

好在,在时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已经变了。花容要做的,只剩下最终帮时暮揭开这层布。

好让时暮看懂花容他怀有的贪婪。

好让花容享受时暮之于他的贪婪。

“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凡人,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心里住下了一个凡人,从心底影响你,让你变得像他。”花容俯下丨身盯着时暮,眼睛黑白分明,像是在雪中等待已久的猎人盯着落入陷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