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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犬(3)+番外

这番话与威胁无异,林海却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妥。

“三少爷,你装病?”他笃定地盯着陈轩的手腕。

陈轩的手顿住了,许久,嗤笑:“一个读书人,竟还能看出点门道,怪不得季达明让你来南京做分会的行长。”

果不其然,被揭穿的陈轩神情陡然凌厉,目光恢复了他们初见时的阴狠:“上我。”区区两字,仿佛在室外冻了整夜的刀,直直插进了他的心窝。

林海再笑不出来,他从陈轩的语气里捕捉到一丝决然,以及不顾一切的果断。

这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连自己都能牺牲。

林海推了推眼镜,移开视线:“要是我拒绝呢?”

“拒绝?”陈轩张开手臂,靠着美人榻冷笑,“刚刚看见你我二人抱在一起的,可不止一人。”

言下之意,就算林海拒绝,流言蜚语也不会终止。当真是损招。

“那又如何?”林海心下火起,“我不知你这么做的目的,但这几年季家和陈记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是越线,我自会奉陪到底,只是三少爷……你得掂量掂量季家的分量。”

陈轩整个人窝在软榻上,神情迷离,听他大段慷慨激昂的陈词,最后只抓住一个微妙的点:“只要我不代表陈记,上我的事就可以商量?”

林海气结,愈发觉得与公子哥无话可说。

“林行长慢走。”陈轩却忽然下了逐客令,一手搭在暗红色的塌上轻轻晃动。

林海求之不得,转身便往屋外走。外面静得吓人,他每走一步,地板都在咯吱咯吱磨牙。雪又开始下,仿佛细碎的尘埃,在风里狂舞。

云四站在彩云轩门口为他打伞,支支吾吾,神态莫名。

林海摔上车门,脸被北风吹得生疼,耳朵却烧得滚烫。

“问吧。”他烦躁地摘了眼镜,捏着鼻梁上的凹痕轻斥,“犹犹豫豫,像什么样子?”

云四握着方向盘欲言又止,最后憋出句:“这样也挺好的……”

“好?”他不由提高嗓音。

“行长,你若是和陈三少成了,咱们和陈记不就成了亲家?”云四痴心妄想,“以后陈记再也不会在暗地里给我们使绊子了。”

林海除了冷笑,再无别的想法。

云四却还在喋喋不休:“行长,这亲事不亏,以后咱们不用顾头顾尾,既要掂量本家,又要提防陈记。”

他闻言,嘴里蹦出句:“我看你是被风吹傻了。”

“先不说陈轩将来到底能不能继承家业……”林海越说眉头蹙得越紧,“再者,若是结亲就能解决问题,何至于各家商会缠斗几十年还没有结果?说到底不过是钱的问题。”他叹息,“可就是钱的问题,便是天底下最难解决的问题。”

他们回了公馆,不过小半日,事情便堆积如山。林海忙于事务,将陈轩抛在脑后,谁想不过半月,这人就自己找上了门。

那日冬至,陈轩把几枚金桔置于火炉上烤,云四慌慌张张冲进门,鞋子带起一连串沾了淤泥的雪。

“行长,是三少爷!”云四结巴得手舞足蹈。

“慢慢说。”他按着金桔逐渐软化的皮,心不在焉。

“陈记的三少爷!”云四扑上来拉林海的衣袖,“快死在我们门前了!”

林海蓦然抬头,不可置信地问:“死了?”

云四摇头,说还有口气。

“人呢?”

“兄弟们不敢抬进来。”

“救命要紧。”他起身,金桔滴溜溜滚落在地上,“快走!”说完也不披外袍,只罩一件墨色披风便冲出门去。

陈轩还当真奄奄一息地歪在他门前,湖青色的长袄上满是干涸的血污,他伸手接着漫天飞雪,闻见脚步声,回头崔然一笑。

——林海,我来了。

陈轩没发出声音,林海却看懂了嘴型。

林海不懂医术,但也知血流至此必定危及性命,当即脱了披风把陈轩裹住,将人抱进了公馆。

“就知道林行长不会让我死在外头。”陈轩哑着嗓子轻笑,眼神渐渐涣散。

林海踩着满地碎雪,蹙眉呵道:“你死在季家的分会门前,根本就是置我于死地!”

树叉上落下一串雪,陈轩怔怔地睁着眼,涣散的神情又凝聚回来:“也罢……”

“不许死!”林海近乎咆哮,把陈轩搁在自己的床上,喊云四去叫郎中。

袖笼上忽而多出一只手。

“城里的不顶用。”陈轩虚弱地靠在床头,“我爹……不让他们救我。”

林海愣了愣,没问原因,把云四叫来,说是让自家的郎中来公馆一趟,至此袖笼上的手才垂下去。

“林海。”上了他的床以后,陈轩立刻精神了起来,仿佛满身的血污都是假的,“我的伤是为你受的。”

林海摘了氤氲起雾气的眼镜,俯身扣住陈轩的肩:“我不管你说什么……若你敢死在我的床上,我定与陈记斗个鱼死网破。”他皱眉冷哼,“说到做到。”

陈轩勾了勾唇角:“读书人。”

又是这句。

林海懒得与他分辩,坐在床头伸手扯陈轩的长衫,手腕却被捏住了。

“怎么?”林海心底翻腾着难言的烦闷,“我还不屑于乘人之危。”

陈轩眯起了眼睛,手指钻进他的指缝:“不好看了。”

怒气一瞬间冲破了理智,林海压制住陈轩的腿,硬是将对方身上鲜血淋漓的衣衫扒去,紧接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很丑吧?”陈轩无奈地垂下眼帘,不在乎渗血的伤痕,只在乎他的看法。

林海想要挣脱陈轩的手,却怕牵扯他身上的伤,最后只得虚虚地握住。

“真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陈轩望着他的手指,喃喃自语,“太丑了。”

这话说得似乎不止是身体。

林海直起身,摇头道:“三少爷多虑了,我在意的只是……”

“只是季家与陈记的关系?”陈轩了然地倒回床头,艰难而费力地寻到了枕头靠着,“这点林行长可以放心了,我被我爹赶出来了。”

话题弯弯绕绕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林海起身前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陈轩身上的伤,暗红色的血痕从雪白的肩漫延到腰腹,那颗妖艳的痣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心里愈发烦闷,腾地站起,似乎要把陈轩的事一并抛在脑后。

屋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林海起身去迎,格子门前滑过几道模糊的人影,黑色的影子像展翅高飞的雁倏地远去,而晃动的光全化为飘落的羽毛。

“林海。”陈轩抓着被褥起身。

“躺回去。”林海猛地回头,呵斥,“我不想梦见满身是血的你!”

话音刚落,扣门声响起。

陈轩倚着床头缓缓笑出声,沙哑的嗓音里弥漫着得意。

“林行长。”陈轩的尾音微微上扬,“你梦见我了。”他用手将额前的碎发拂开,“在梦里,你和我干什么了?”

第三章 牛乳糖

云四带着郎中推门而入,拖长的影子笼罩了陈轩的神情。

林海垂下眼帘,欲言又止。

“行长。”云四凑上前来,“郎中带到了。”

“救人。”他只说一句,攥着拳头离开了。

窗外阳光明媚,满地洁白的新雪,什么污泥也没有,连麻雀的脚印都被掩盖,林海无端想起与陈轩的初遇,男人腰间堆叠的绸缎。

至于梦里有什么……他伸手扶眼镜,胳膊抬起才想起眼镜还在屋里。

——你与我睡一觉。

陈轩说得平淡无奇,林海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巨浪,某晚甚至梦见了陈三少。

自然是脱得干干净净的陈三少。

奶白色的丝绸从瘦削的肩缓缓跌落,露出泛红的脊背,肌肉线条宛如精美的瓷器,他的手指从肩头温柔地摩挲到腰窝,指腹泛起轻轻的战栗。

陈轩的嘴唇在蠕动,林海却听不见声音。

温柔的日光取代了丝绸,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而绸缎越滑越低,陈轩的手向他探来,指尖缀着一点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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