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程·魇(8)
很快,程杉和叶慕一同进了里屋,她一眼就看见坐在纯黑色办公桌后头的男人。
叶臻本人比网上找到的那些证件照和官方照片都更好看生动。
他面部的线条硬朗,无赘肉,偏偏生就一双标标准准的桃花眼:眼头细且微微内勾,眼尾长而轻轻上挑。
程杉的目光有片刻凝滞,几乎是本能的生理反应,她的眉头抽动了一下。
叶臻听见声音,抬眼看去——他看向程杉的目光安静平和,甚至嘴角有微扬的弧度,似乎心情不错。
叶慕率先开口:“哥,我把小杉带来了,还需要我介绍吗?”
叶臻对着叶慕比了几个手势,动作从容,干净利落。
是手语。
程杉读不懂手语,她只注意到叶臻右手腕上戴着一只腕表,TONDA系列木质镶嵌陀飞轮腕表,全部采用木制工艺——非常珍惜古老的手工工艺。
表戴在右手手腕上,是左撇子?
程杉心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望着叶臻有些出神,待后者投来询问的目光时才堪堪别开眼,为自己无礼的打量而惭愧。
“他说不用,可以直接开始拍摄了。还需要准备什么就告诉我们。”
叶慕把叶臻的手语翻译给她听。
程杉收回有些散乱的思绪,让自己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四下里看了,办公室采光很好,与落地窗正对着的那面墙壁仿若天然的打光板。
程杉拿出相机,很快就找到最适合拍摄的角度。
“叶总,可以往左一些么。”
面对叶臻,程杉不自觉地放缓了语调。后者依言,向左偏了些。
透过相机镜头,程杉可以正大光明地进一步观察叶臻:虽不能说是绝对标准的三庭五眼,五官却也足够立体上镜。
只是,哪里不对劲。
这一点不对劲让程杉心里觉得莫名有些烦躁。深深吸气,程杉调整相机,也调整着自己。
叶臻并不催她,耐心等待。
程杉不得不承认,网络上那些说叶臻有气度有涵养的追捧之言并非空穴来风。她甚至觉得,拥有这样淡泊安逸气质的男人,不该是一个商人、企业家。
想到这里,程杉终于意识到令她感觉违和的不对劲从哪里来。
叶臻坚毅的五官线条,和他的气质真的很不相符。
从事摄影多年,镜头前的人物形形色色,慢慢地,程杉识人也有一套自己摸索出的规律:一个人儿时的相貌或许全部拜父母所赐,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历的不同对人的相貌也产生着潜移默化的不同作用。
“以貌取人”,未必没有其道理所在。
可以说,三十岁以后的人,体态、样貌、神采等很多细微之处都彰显着他的性格与品质。
并不绝对,但大多适用。
程杉极少遇见叶臻这样,长着棱角分明的脸庞却气质温润的男人。
最后拍完片子,程杉收拾相机,环顾四周才发现叶慕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她轻声说:“叶总,我先回去了。照片处理好后,我会发邮件给叶主编。”
叶臻办公桌上有一面二十四寸左右大小的屏幕,屏幕朝外,与他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相连。叶臻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来。
原来这是他平时与不懂手语的人进行交流的方式。
程杉看过去,上面写着:相机还用得惯吗。
程杉答:“公司这么大手笔,都是顶尖配置,自然用得惯。”
叶臻点点头,继续打字:关于第一期杂志“迷踪”栏目的照片拍摄计划,叶慕跟你说过了?
“嗯,我们已经讨论好了。后天的机票,去毛里求斯。印度洋西南海域,可以用海底伊甸园做主题,也刚好契合创刊第一期的概念。”
伊甸园出自《创世纪》,叶臻明白她的意思,赞同地微笑:好的,注意安全。
叶臻虽然是整个M·O最说一不二的那个人,程杉却没有半点“被居高临下”的不适。相反,他的平易近人让她觉得很自在。
这自在里有一种让程杉难以忽视的熟悉感。
她是不是曾经见过叶臻?
程杉离开叶臻办公室,在心里琢磨。
可当她努力检索记忆,却没有任何结果。
程杉很快说服自己:遇上有熟悉感的人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透过镜头观察过天南海北数以万计的面孔,相似算不上什么稀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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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一章(4)
毛里求斯之行,南荣邺和程杉同往。
程杉习惯单打独斗,拒绝了苏威给她配助理的好意。可南荣邺是因公与她同行——他要为M·O接下来一个季度的产品主题做策划方案。她也不好回绝。
程杉行李多且重,都是矜贵的设备,南荣邺无怨无悔地做了免费的行李员。
程杉过意不去。
“南总监,我自己可以。”
南荣邺因她的称呼而笑起来。
“我姓南荣。你比我小,不嫌弃就跟苏威他们一样叫我声邺哥。”
这倒真是个少见的复姓。
程杉微微尴尬,只好顺着他给的台阶下:“邺哥。”
“毛里求斯我来过几次,如果你需要向导,欢迎来找我。”
南荣邺看得出来程杉的不自在,他也早从叶慕那里听说过这个“天赋型”摄影师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谢谢。”程杉礼貌道:“我也来过几次。”
南荣邺啊了一声,说:“我都忘了,你曾经环游全球。”
倒也不算,只是前年的摄影展之后,她拿到一笔丰厚的报酬。
程杉没有买房买车的刚需,所以送自己一场富足的流浪。
南荣邺最擅长和人尬聊,接着问程杉:“最喜欢哪个国家?”
“意大利。”
程杉实话实说。
南荣邺扬起一边眉梢,似乎对她这个答案颇有兴趣。
“哦?因为是欧洲历史古国,文艺复兴的发源地?”
程杉的神情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不,只是因为熟悉。”
第一次踏足那片土地,就觉得熟悉。
不管是西西里神殿之谷的赤色古希腊神殿遗迹、圣吉米尼亚诺中风格粗糙厚重的罗曼式石塔,还是锡耶纳田野广场每天的公开弥撒,她都觉得亲近。
但这亲近中,竟然深藏她难以名状的胆怯。
程杉有时候自嘲,会觉得自己过于敏感矫情,被外界夸几句就真拿自己当一个“脱离世俗”的艺术家了么。
可情绪真实存在。
如果人真的有前世,最后程杉在心里下结论,也许自己就死在那片土地上。
“你在那里居住过?”南荣邺忍不住问。
程杉迟疑地摇头。
“只能算是旅行,最长也不过半个多月,游客式的走马观花罢了。”
“我倒有个朋友,曾经定居在意大利很多年。”
南荣邺再次顺利地接上她的话头。
“他在佛罗伦萨开了公司,也常住在南部的一个小镇上——那里人少,整个镇子的居民都很友爱。”
程杉点头表示理解。
她也曾途径这样邻里关系融洽的小镇,作为一个旁观者,她都会因为那里的风土人情而深受感动,连带着拍出来的照片也充满生气。
看见程杉表情柔和下来,南荣邺知道这个话题可以继续,便兴致勃勃道——
“甚至时间长了,邻居都会给他送花。”
程杉诧异道:“你那位朋友这么受欢迎吗?”
“不是你理解的‘送’。是嫌他不懂浪漫,工作又忙,让他送给女朋友。”
南荣邺说:“那是个开花店的老奶奶,每天都拣最新鲜的花束,放在他们家阳台上。有时候还放一张小卡片。假装这是我朋友委托她送的花。”
程杉脑补了相关场景,忍不住微笑,说:“听上去真不错,那他们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