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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动了我的听诊器(97)

他态度还是很消极,并非不愿意接收病人,而是不认为癌症患者的家属会愿意在疼痛中心接受正规治疗。

禹明没接茬,接着找家属谈话。

签字的事落在患者的儿子头上,中年人总算不哭了,但精神状态还很差。

刚才这人蹲在地上哭时,舒秦曾误以为他有五十岁,这会知道对方才四十岁,也许是岁月操劳所致,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苍老许多,无论禹明和刘主任跟他谈什么,都只有一句话:“只要能让我爹多活几天,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刘主任看向禹明,禹明目光落在疼痛评估表上,又仔细问了几句,签好字安抚家属,家属们陆续离去。

舒秦起身去洗手间,听到家属们在商量转院的事。

老人的长女泣不成声:“就算治不好了,也不在县医院治,这里能有什么好大夫,爹这辈子没过过啥好日子,咱们忍心就这么耗下去吗,我看还是得转到城里去,能多活几天是几天。”

另外一个女人是老人的儿媳:“大姐说得容易,真要转到城里去,谁在医院陪床,后面化疗谁带老头子做?来回都折腾几趟了,一趟就是好几天,而且已经是晚期了,转到哪都一样,普外科还算县医院的重点科室,不如就在这治,再拖下去爹也快熬不住了。”

男人痛心疾首,跺脚:“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闭嘴少说话。”

那女人挺起胸膛:“我这不也是心疼爹吗,孩子们要上学,我们都到城里陪爹,谁来管他们?家里生意不用做了?”

越说嗓门越大,男人急得拉住她的胳膊,女人委屈得一通嚎哭,走廊乱糟糟的,舒秦从卫生间出来,快步回到病房。

禹明正带欧医生开医嘱,欧医生低头输入一行字,有点惊讶:“禹明老师,羟考酮首用剂量这么低?”

禹明说:“患者七十四岁,终末期代谢差,用药得谨慎,最好从较低剂量开始滴定。”

欧医生点点头,继续开医嘱。

刘主任在后面说:“疼痛跟麻醉临床管理思路完全不同,难得禹明老师两方面都又精又专,我们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可他显然惦记着白天的麻醉排班,只看了两眼便到旁边打电话,欧医生今晚得守在病房,明天手术室少了一个医生。

舒秦默默走到禹明身边,他一步一步走得太艰难了,相比已经日趋成熟的济仁一院疼痛中心,这里就是一盘散沙,几乎所有的业务都要在禹明的推动下往前进行。

禹明怕舒秦太累,扭过头低声对她说:“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舒秦摇头:“我在这陪你。”

说着便从背包里拿出教材,自顾自坐到一边。

禹明望着她的侧影,突然想起那段时间在疼痛病房,两人也是这样各做各的事,心里突然有种宁静的踏实感,连手把手教欧医生写病志都空前耐心。

没多久肿瘤科的那位赵医生来了,连同刘主任和普外科的副主任在内,查房过后,禹明便让刘主任组织大家商讨方案。

病房条件简陋,舒秦没地方可去,只得坐边上看书。

偶有几句话飘过来,禹明刘主任在和普外科副主任评估麻醉风险,听禹明的意思,如果患者做手术,麻醉将由他来做。

讨论完这个,肿瘤科的赵医生又提出初步的化疗方案,为了应对顽固性癌痛,禹明一面看影像学资料,一面跟赵医生评估术后局部化疗的可能性。

最后禹明说:“周一我给医务科的秦科长和介入科打个电话,等周二肿瘤科主任回来,我们一起做个动态的治疗方案,下周患者做手术,还会有很多治疗上的问题要进行多科讨论,我们最好临时成立个小组,便于及时做调整。”

肿瘤科的赵医生坐直身体:“我们科早就想拓展这方面业务了,可是现在国内大部分疼痛科还归属于麻醉科,在引进新技术方面,我们科经常遇到困难,难得禹明老师积极倡导多学科合作,我觉得我们院肿瘤业务有望做起来。”

禹明笑着说:“要不赵老师整理一下跨科治疗遇到的问题,我正好有点项目上的事要回济仁落实,既然是对点扶贫单位,我顺便做一份报告,把这里遇到的困难,一起向院里反映反映。”

赵医生高兴地说:“也行,我晚上回去整理整理,明天上午发你邮箱。”

舒秦翻过一页书,禹明在这试点一个礼拜,刘主任不积极,独木不成林,要推他们往前走,只能想别的办法,县医院的肿瘤科虽然病人不算多,但患者进展到中晚期,不乏伴随难治性癌痛的患者。如果多科合作,今后在收治病人方面,几个科室的业务都会进入良性循环。

她朝那边一瞥,就看见刘主任眼睛微亮,显然思路在拓宽,从围术期管理到术后癌痛治疗,禹明阐述得既清楚又明白。

疼痛中心不再是一个单薄的附属部门,而是一个能提供综合治疗手段的临床科室。如今看肿瘤科积极响应,刘主任的态度也稍有松动。

普外科的副主任说:“现在就怕肿块已经侵犯了腹腔干和主动脉,到时候顶多做个‘开关’手术,重点还是术后化疗,但如果还有切除的意义,患者这几天的营养支持就很关键了。药已经上了,要不我们看看患者现在的情况?”

禹明看看手表,正好要做第二轮评估了,便说:“行。”

他们走到走廊上,欧医生正好从病房里出来,禹明问他:“疼痛指数降下来了?”

“下来了。”

“呼吸和循环怎么样?”

“波动不大。”

几名家属出来,那位男家属对刘主任说:“您是这里的主任?我爹吃了一大碗粥,现在睡着了,大半个月了,这可是头一回。”

家属们都很振奋,虽然明知是晚期,可是在老百姓固有的观念里,能吃能睡便意味着康复的希望。

普外科副主任和赵医生笑着看了看禹明,禹明从病房里确认了患者的情况出来,注意力马上又放到欧医生的第二轮评估表上,刘主任见家属热情,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只得说:“我们给你父亲商讨了一个初步的治疗方案,正要征求你们的意见,家属都在这吧,来,都到办公室来。”

舒秦抬头往门口望,就见家属们一齐进来,这回坐下谈话,禹明谈得很深也很细,大概是看几个科室联合给出了治疗方案,家属们比之前配合很多,整个谈话期间,他们问了很多费用和治疗方面的问题。

舒秦一旁听着,总觉得连同刘主任在内,所有人的态度都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一忙就忙到十一点多,禹明盯着欧医生写完查房病志,又到病房看病人,眼看治疗手段都上了,患者的生命体征也趋于稳定,这才带着舒秦出来。

下楼的时候,刘主任说:“舒老师难得来一趟,一晚上都耗在这了,禹明老师,你明天就放心回去汇报工作吧,我也进修过疼痛业务,这边我盯着就行。”

禹明说:“我明天晚上就会赶回来,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二人跟刘主任告了别,回到宿舍,宾馆离这太远,病人刚收进来,万一有什么事,临时跑过来不方便,还好洗漱用品都在背包里。

洗完澡出来,舒秦挨着禹明躺下,下铺太窄小,翻身都有点困难。

明明很累,不知为何舒秦又很兴奋,虽然走得艰难,但禹明在以自己的方式开疆拓土,经历了一场真正的交心,以前不明白的事,现在统统看得透彻了,抬头看,黑暗中禹明的眸光微亮,她摸摸他的唇:“怎么还不睡?”

“我在想,明天怎么说服我们医院肿瘤科的主任跟我来一趟清平县。”

“明天?”

禹明低头看她:“是不是有点困难?”

舒秦想了想,换别人也许不行,可她总对禹明格外有信心:“我觉得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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