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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胖的美丽日记(2)

作者: 囫囵在下 阅读记录

的确,这一颗牙真的非拔不可了。

我原想趁着牙疼少吃点饭,还能瘦个一两半斤的,结果——小算盘丁零当啷我是空打一场。

这牙口带伤工作反而越挫越勇还倒长我3斤赘肉。

哇呀呀呀!

可了大恶!

唉……

算了算了,起身起身,走吧走吧。

总归是件非解决不可的事情。

走吧走吧。

走到了人行道路口,交通灯刚好变红,我停了下来,眼见车流变密。

绿灯亮起时,一排车齐刷刷停在了斑马线外,等我过马路。

此时我一个人走,一点也不觉得堂而皇之。

我就像被扒光了羽毛,装在笼里的托盘上,一只供人围观的鸟。

我浑身都不自在。

可我能怎么办呢?

我只恨自己下不会刨地打洞,上不能驾雾腾云,当中走不了悬绳钢丝。

硬着头皮走过去。

二十分钟后,我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贾姚诊所。很大,有门诊部,口腔科,还有专门的雾化室和输液室。

诊所还没开门,我蹲在门边又等了十几分钟,实在有点饿了。

对面就是一家早餐店。

可气的是,我一碗白粥吃到一半,一只苍蝇落了进去,扑腾了没两下,嘎——死了。

哇塞,这我真是气愤极了。

飞扬跋扈的苍蝇先生,在此,我郑重地请问你:

你要寻死,能不能死一边去?不给别人添麻烦是起码的公德心啊你不知道么!你死这儿,药不死人,恶心死人咯!

没办法,你能跟猪干架,你跟一只苍蝇讲不了道理。

愤愤然,我舀一勺辣椒酱到碗里,把苍蝇先生的“墓地”搅成一碗红粥,才起身离开。

回到诊所门口,门还没开,我继续蹲在门边等,并掏出耳机开始听歌。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大家应该相互微笑,搂搂抱抱,这样就好。”

我喜欢这首歌。

来的路上,我余光瞥到街边的电线杆上贴着好多广告,一层叠一层,都是征婚的。

看来,人类伴侣,无论现在还是以后,都是一个高失业率的工作。

其实吧,我也想谈恋爱,我也讨厌这种发呆也不知道想谁的状态。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只是,谁又愿意跟我交好呢?

我闷不愣登,原生的表情冷漠而麻木,我绝非不会笑,我只是笑起来,脸上盘踞的肥肉便会错节横飞,更加丑陋。我原想避免给大家带去困扰,故而随时注意收敛着表情,大家却把我的好意错解为阴郁丧气,并且常说:

“马小云,你怎么老是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

“一脸苦相,搞得大家都怪难受的。”

“你太闷了!”

“真是想不通怎么世上会有你这样的性格。”

“你改改吧!”

……

可是真的,要朝着让大家都好受的方向去改变真的是太难了,等于把我打得稀碎,碾成粉末,加点儿水再重新捏一个。

多么残忍。

于是我开始苦思冥想,好久好久,才终于找到了最好的办法,就是——

不出现。

既然我阴郁丧气,走出房门让我畏惧,开口求人叫我惶恐,而食物给我安慰,脂肪令我心安,那么我就自个儿呆着吧,抱紧胖胖的自己。

可你们又来指着我说孤僻。

这算什么道理?

我始终不明白。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当我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知道了,这世界上原来还有人同我一样,只是活着都那般不自在,并把它归咎为“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那么我无论有没有鲜花,都显得不那么可悲了。非常地骄傲。

这个贾姚诊所,还算偏僻,我以为会很少人来,所以才选择这里,结果我刚等几分钟,就又来一个小姑娘。

她十三岁左右的年纪,身子瘦削,面容憔悴,目光黯淡,却看得出漂亮。

这世上有那么多别具一格的丑法,我却无论如何都只能在她脸上看到千篇一律的漂亮。

她朝我走过来,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言不发。

顷刻,我装作不经意地站起来,扣上我卫衣的帽子,绕到了诊所的另一边门口蹲着。

但愿没有让她察觉出刻意。

没办法,我不能面对不确定的环境,我的适应能力太差,与人呆在一起,我会惶恐不安,丧失一切理性思考的能力。

此时,我身后的这扇门是黑色的,我蜷在它前面,不是被它吞噬了,倒是像莫氏树蛙一样,跟我的保护色融合在了一起,令我感到极度确定与安全。

足足又等了快一个小时,诊所才开门。一位丰腴可爱的护士阿姨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示意我先去连椅上坐着等一会儿,医生马上就来。

我点点头。

医生带着口罩和眼镜,眼尾是迷人的细纹,眼神温文尔雅,沉静得如同一块陨石落下,也溅不出半点儿水花。

他很像一棵秋天的银杏树,橘黄地开在蓝天白云之下,你轻轻一嗅,脑海里就出现秋天的样子。

他叫余秋滨。

“来,张嘴。”

“别紧张,我进不来了。”

“对,再打开一点点。”

……

秋医生的声音轻柔缓慢,却令人只想无条件服从,好像忤逆他,就应该被千刀万剐一样。

他说我这颗智齿得拔掉,不然会反反复复地发炎,反反复复地痛。

虽然我对拔牙充满了恐惧,但是反反复复的发炎所带来的必须反反复复出门来诊所看牙的折磨,战胜了这种恐惧。

我向秋医生点点头,示意我拔。

护士阿姨带我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和拍照之后,开始给我打麻药。

比想象中疼。

这时候忽然从门口跑过来一个小男孩,手里打着留置针。他欢天喜地地捉弄护士阿姨,护士阿姨哈哈大笑,从兜里摸出“糖果”给他,叫他到旁边去玩。

原来这个诊所这么热闹,下一次再也不想来了。

或许是因为笑得意犹未尽,她的手法粗糙起来,我疼得左右晃荡。

她赶紧拿手按住我:“哎哎哎你别动!你翻下去了,我可抬不起你!”

我不敢看她,抓紧了椅子的扶手,满手心都是汗。

“你们现在这些小姑娘啊,从来不晓得爱惜身体。”

“你看看你这一口烂牙,得是吃了多少甜的啊!”

“肯定还不爱刷牙。”

“要么就是懒。”

她一边拨弄着,一边念念有词:“瞧,烂牙、烂牙、烂牙……”

牙啊牙,长在我身上,连颗牙都受尽委屈。

打好麻药之后,我的牙果然晕掉了,秋医生来问候我。

“怎么样,感觉?”

我点点头——我想,我挺好的。

而后他也没多说什么,轻车熟路就拔掉了我那颗牙齿,然后塞了几个药棉花到我嘴里。

“好啦。半个小时后把药棉花吐了。二十四小时之内,记得,别漱口别刷牙,只吃流食。今后少熬夜。一周后复查。听明白了,就眨眨眼。”

他说话像哄小孩子。

我顺从地眨了眨眼。

然后他就去看诊那个小姑娘了。

小姑娘也是独自来的,比我还要紧张,说话都结巴。

秋医生却一直从容听着,目光里透出温暖。

我磨了磨嘴里的棉花,心想:马小云,没关系,是秋天啊。

小姑娘勉强表达出了自己的症状,秋医生却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摆件。

是星际宝贝史迪仔,一张大嘴尤其醒目,都笑咧了,露出一口整整齐齐的大白牙,相当有喜感。

“这个史迪奇送给你,但你得像它这样,张大嘴巴配合我。其实完全不用紧张啦。”

小姑娘怯生生地注视了秋医生一眼,秋医生冲她一笑,她的五官一下就松弛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