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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皇后折腰(33)

那还是一年前,位于大康南边的南诏国使出使大康,自然是带了许多的奇珍异宝而来。

诸如狐狸身子,却生着颗美女人头的怪物,再譬如生着十八只足的虫草,生着十只足的僵蚕,诸如种种。

当南诏国使前来献宝时,裴靖就侍立在皇帝身侧。

皇帝见了那生着美女人头的狐狸,再见那狐狸爪子时不时还动一下,美人说话煞有介事,学狐狸叫的时候,替皇帝算卦的时候,无不以假乱真。

皇帝不信它为真,但到底看不出破绽来,于是,便召过裴靖来,问道:“靖儿,你将来是要继承朕的帝位的,身为天子,当明目,当慧眼如炬,此时你且瞧瞧,这南诏人的鬼把戏到底是怎么耍的?”

裴靖当然也知这些全不过是障眼法,但到底他生在东宫,又不钻研这些邪魔外癖来,明知有诈,但究竟如何诈的,他却答不上来。

彼时陶八娘恰有盛宠,而罗九宁正好入宫,伴在陶八娘身边。

裴靖那时为了提防罗九宁要叫太子和太子妃盯上,已经许久都不曾与她说过话了。

原本亲热无比,如胶似漆过的两个人,却因为他的故意冷落,早已成了陌路。

但当时罗九宁还是借故行至他身边,悄悄儿的,在他身后说:“你瞧那笼子上有个隔板,狐狸只有身子而没有头,美人的身子藏在隔板中,只要揭起它脖子上那块假狐狸毛,就能看个一清二楚。至于虫草与僵蚕,一只蚕剁成两截,中间插根铅针,再以胶质填盒,慢说十足,二十足的都能造出来。”

裴靖恍然大悟,但再看罗九宁的时候,她已经躲到陶八娘身后,再也不看他一眼了。

所以,他不过转瞬之间,就造好了一盒十足僵蚕。

*

第二日,十足的僵蚕就由罗承功捧着,送进来了。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他的小厮,形样生的极为可笑,戴了一顶土蕃人才会戴的毡帽,肩上背着一大堆的药材,到了府门上,侍卫一样样搜检过,见皆是些药材,也就将他俩人给放进来了。

既是给王妃送药的,那药自然是送往府内正院,王妃处。

便罗承功,自罗九宁嫁进来之后,还是头一回入府。

裴靖环首四顾,打量着自家四叔这内院古朴庄肃的内院,正准备跟着罗承功一起入内,便见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走了出来,一伸脚就挡住了他的腿:“王府内院,岂是你个小厮可以进的,快滚快滚,到院外立着去。”

但到底小丫头们力气小,提不动罗承功带来的,那一袋袋重夯夯的药。

苏秀不得已,还是叫裴靖把药替自己扛了进去,嘴里念念叨叨着:“这般臭烘烘的小子们进来过了,若不为着是冬天,这地也该洗一洗的。”

忽而抬头,她便见那顶羊毡帽下,一个星眉玉目的少年,冷冷望着自己。

苏秀还从来未见过生的这般标致的小厮,当然,也从未叫人用如此厉眼瞪过,瞬时就噤了声儿。

不过,罗九宁并不在自己院儿里,她早起便到了宋金菊院儿里,再给诊了一回脉,便照料着,让郑姝哄宋金菊吃饭呢。

“老祖宗,人的精气神儿,全从五谷杂粮而来,您要好好吃饭,这病才能好呢。”郑姝正在柔声哄劝宋金菊:“太后娘娘前阵子都还说,韩国夫人说的笑话自己最爱听,您要这般,太后娘娘该要着急了。”

没有家世,羊肠胡同里长大的宋金菊,别的不会,俗不可耐的笑话有一骡车,太后娘娘也不过闲时拿她取笑而已。但这样的也有她的好处,就是热闹。

宋金菊叹了口气,一想起自己讨好了太后,丽妃那个没脑的性子,就能在宫里好过一点,于是强撑着,就吃了一口粥:“罢了,为了丽妃和阿宪,并阿绮的侧妃之位,我也不能死。”

事实上,在那本书里,三位妾侍,这郑姝,最后才是真正登上侧妃之位的那一个。

除了本身因她是皇后的表妹之外,据书中说,这位郑姨娘,头脑极为清醒,作事不择手段,再兼裴嘉宪向来不束管内院,她一人独大,直到最后,裴嘉宪亲自带回来个有救命之恩的杜宛宁,心机比郑姝更沉,为人比郑姝更毒辣,才算把郑姝给降伏了。

而那杜宛宁,照着书中来说,还是书中的‘罗九宁’自己送到裴嘉宪床上去的。

其后,杜宛宁就继了郑姝之位,成了府中的侧妃。

关于书的内容,罗九宁如今其实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但是,杜宛宁,杜若宁,裴嘉宪真正命中注定的女子杜若宁,应当是跟着杜宛宁一起来的。

罗九宁轻轻叹了一息,心说我可是必定要逃出这座府宅去,也绝不要走书中的老路。

出了明辉堂,她正在绿叶凋尽的路上走着,便见有个戴着灰毡帽,穿着的脏兮兮的,瘦瘦高高的少年,朝着自己而来。

也是奇了。

这世间,或者别人罗九宁认不出来,但裴靖其人,只凭一个背影,那怕是他说话的声音,那怕他俏妆打扮成个女子,只要靠近她,罗九宁立刻就能认得出来。

只须看上一眼,她便知那人是裴靖。

他是皇太孙,太子最得意的儿子,皇帝最引以为豪的,敏锐,智慧,自律,天生以来就命定的储君人选。

罗九宁原本是叫这少年的敏锐给吸引的,也知道他举一反三,一点就通。

果然,她早知他徘徊在府外,不过打个哑谜,他立刻就进来了。

罗九宁转身四望,便见明辉堂外的山石之下,长吏顾泽海负着一只手,正在与徐院判二人聊着什么,见她目光扫过去,一双寒沉沉的眸子也随之扫了过来。

身后还随着个杏雨,罗九宁于是借个故儿支开,转身,却是走到了西水塘后面的枯林子里,正好一处假山石遮挡着,而裴靖也是从善如流的,就跟过来了。

“如今也不说别的,你只记得,离开洛阳回长安,此刻就走。”罗九宁道。

树叶沙沙作响,裴靖将帽子往下压了压,却不答这个,只道:“阿宁,你可知为何你几番入宫,我都不肯与你相认?”

罗九宁顿了顿,肩膀剧烈的颤了起来。

自打陶八娘入宫,她入宫见过陶八娘三回,那时候裴靖已经不在洛阳了,说实话,她心中大约也有小小的期望,总还想着,确定再确定,那个站在太子身畔的少年,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李靖。

她就不相信了,一年多的时间,她花了那么多的银子,时间,缝了那么多的衣裳,鞋袜,还怕伤了他的自尊,不停的找着借口,小心翼翼的讨好着他,他竟是能说不认识自己就不认识自己。

但后来,罗九宁多去了几次,就释然了。

身为太孙的裴靖,与出身卑微的她,确实全然不相配,她不过是自己发了回痴罢了。

“太孙殿下,您除了佟谦之外,是不是还带着您的五叔,裴品钰而来?”罗九宁回忆着书中所说的裴靖之死的细节,问道。

裴靖未语,但只看微垂的眸子,罗九宁便知道应当是了。

裴品钰,裴嘉宪的五弟,亦是一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家伙,但据书中来说,他明面上忠于太子,可是,因为皇后害死了他的生母王嫔,裴品钰深恨皇后,真正投靠的,却是裴嘉宪。

裴品钰,是除了陈千里之外,裴嘉宪夺位之路上最忠实的拥护者,其余的三位皇子,皆由他一手除去。

裴靖真正信任的人,佟谦是根墙头草,裴品钰又是裴嘉宪的人,他又岂能从裴嘉宪手中逃脱?

“我不能多说,但你从今往后,千万记得戒备你五叔,并且,赶紧儿的回长安去,我与你从今往后再无关系的。”

罗九宁说着,狠心一把往后一甩,枯叶杂草之中,一个木雕的,红漆染塑过的,戴着燕翅冠的状元郎便滚落到了裴靖脚边。

这还是当初俩人跑到清云观里时,罗九宁在三清像前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