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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蜘蛛之丝(下)
他们撞在一起,撞破货仓的棚顶摔进了列车内部,他们摔进稻草,陀思妥耶夫斯基烧得浑身都在发冷。
高热持续撞击着他的神经,他无暇说话,身体被挣脱了意念的哨兵狠狠拽在身下。陀思妥耶夫斯基并没有想要逃开的意思,但是他仅仅是想撑起身避开疼痛,果戈理就会再次将他掐按回去。
陀思妥耶夫斯基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在刚才猛烈的撞击里被擦破了,果戈理冲过来的时候是完全的对敌攻击状态。下方仓棚里几头动物被吓得四处惨叫,不久后这些惨叫声就听不见了,仓内只剩下血的腥臭,和两人炽热的呼吸,果戈理吻住他的嘴唇,陀思妥耶夫斯基闭上眼,他将思绪放开。
他挣脱不掉哨兵的桎梏。他也不打算再抵抗结合的冲动。他们早就该这么做了,就算内心有诸多顾忌,他们的身体早就渴望融合在一起。越是正当加以解释,却越是找不到任何合适的契机。他的腿被稻草网给缠住,这很疼,他挣扎着,越动越为深陷,他的靴子掉了下去。
他的衣服,连同衣物下面的皮肉,都被哨兵的可怕触手无情撕扯起来。
这令他疼得实在不行,试图忍耐下去又不得,果戈理吻住他咬紧的嘴唇,深吻进他的唇舌。他无法自抑地急促抽气,想停下来,他感到果戈理属于哨兵的力量让他几近畏惧,而属于向导的思维触手只知道一味攻击,掠夺,将精神力全部发泄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精神系里。
精神和肉体上的疼痛最终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逼了出来,他先是小声求饶、而后不可抑制地泣出声来,他想逃了,但是无处可逃。在他身上索取他的是此生最亲近的一位朋友,是这世上最想保护他的人,唯一永不背叛的同伴。他渐渐败下阵来,不想让两人的关系被这场意外结合给破坏掉,但是他疏导着,疏导着,在疏导中却被果戈理紊乱的思绪缠裹过去,他被哨兵精神系中奔放的笑声深深吸引住了,他陷入一场围绕着烈火的思维沼泽。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为何要去干预他人的痛苦或者执念,这些无序不正是人类的全部意义和自由——
他想起自己被撵出新俄罗斯的缘由,紧接着,他清醒过来。
起这并不是属于他自己的思维模式。他被果戈理无秩序的蛊惑给误导了。果戈理的世界里纷乱复杂,白云里藏着刀锋,鲜花中滴落黑血,在他败下阵的时候,果戈理不但将他的精神控制住,而且把周遭的稻草、墙壁都以风刃撕开,寒风现在刮进车仓,将他们原本就炽热的身体吹得更加发冷发抖,陀思妥耶夫斯基试图推开对方,哨兵正在亲吻他裸露在破衣料内的紧实胸腹,果戈理的身后因推拒而产生了悲伤的黑影,所有影里全是眼睛,每一只眼都充满纯粹肉体的欲求,果戈理的噩梦凝视着他,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场□□的窥探中低下头去,他仍旧试图推开对方。
“尼古莱……停下、您停下来……”
在这种请求里,哨兵短暂茫然地顿了他的啃吻。
他的意识正在深海底部的夹缝寻找亮光,果戈理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些什么。他感到他的全世界都在渴望进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世界,进入他的精神,进入他的肉体。将每一寸的空间都占为己有,以他的方式去亲吻、去改写、去破坏、去重组,他的精神力急需落脚之处,他要把陀思妥耶夫斯基完全变成他私人化的艺术珍品,他在模糊的意识中看到对方身上是如此破败不堪,他抬起头,视线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眼底烧红的欲望混杂到一起,陀思妥耶夫斯基原本平复的呼吸再度急促起来,哨兵望着他的那双眼睛,他在这世上唯独不惧怕的一双眼睛,窥探着他的沉静的眼睛,那里有他最喜欢的宝石一般的紫色。
也有闪烁着细腻繁碎的思维星光。
看到那双珍贵的眼里被他粗暴的顶弄给逼迫出泪水,果戈理立刻就哭了。
“您、您杀了我吧,费佳……我求您……”
但他的身体却停不下来。
和软弱的求助形成强烈反差,哨兵的动作越来越具有原始兽性,他抬高对方的一条腿,陀思妥耶夫斯基被缠绕在网的洁白小腿勾带起一根粗绳,向导开始像缠落入网的羚羊一样徒劳地挣扎,果戈理则迫切地让自己进得更为深入。他压下去,想要折断弄坏对方一般不断地撞击下去,他的精神捅破每一条温柔的思维触手,他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全部精神力缠紧、撕碎、再度缠紧,扭曲,而后吞噬……陀思妥耶夫斯基越是挣扎,网绳就将他们缠绕得越紧……
这注定是一场危险而失败的欢爱。
当精神结合渐渐完成,它强烈地紊乱过、攻击过双方的意识,最终达到舒畅的通感,果戈理却害怕起来。
他害怕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出现异样。
疼痛过于持久,列车久久开不到彼岸,他紧紧抱住陀思妥耶夫斯基恢复常温的身体,感受到这副身体正在发抖、温度越来越低。他们四肢都被网紧紧缠住,稻草被疾风卷过贴紧车厢侧壁,他狼狈地想要揽过稻草以盖住两人发抖的身体,他看到自己的斗篷不是什么时候掉落在地上去了,那是此时他唯一完整的一件衣物,而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送给他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身体到处是伤,到处流血,被命运之网捕在他的身下,动弹不得。果戈理慌了神,如同打碎一枚世间最珍贵的艺术品,面前是他拼接不上的诸多碎片,他更用力将稻草堆过对方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
陀思妥耶夫斯基摇了摇头。发丝乱在他的侧脸,他闭上眼。
在连接上的精神世界里,他们各自孤独地坐着。遥望风雪里沉默的对方,冰面正在破裂出巨大且可怖的声响。
有山一样巨大的兽从海底潺潺游过,眼睛一枚接连一枚,钻出水面围绕在果戈理的身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精神触手钻过去,一枚接一枚将它们轻轻地关闭了,乌克兰人低垂着头,回望着他,坐冰面之中如一座雪雕的盐柱,他的长辫尾端坠着那枚可爱的毛球,绒绒地在风里悬挂着,望着他周身的地面上一道窄窄的孩子们的脚印。脚印随冰面破碎沉入了深海。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精神消失在风雪之中,他被现实中的疼痛拖拽出来。呼吸微弱得几乎再听不见,紫瞳表层和玻璃珠一样,剔透地划过零星天光。车棚正漏下飘摇的飞雪,他的眼睛眨动一瞬,晶莹的雪枝就在未淌尽的泪痕里融化些许,又粘连些许,将下一滴泪灼烧起来。
果戈理的眼眶也在流泪,但是他的脸上仍挂着最愚蠢的暴走时的欢笑。他一时不知要如何停下笑容,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抬起手,用尽这天最后的一点精神力抚住可笑的悲伤的笑容,让果戈理终于可以哭出声音。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意识无法再被维持,双唇开阖,他似乎想要安慰什么。向导的手在垂落之前,无力地轻触碰了下对方的后颈,手指骨节消瘦,果戈理紧攥过这只苍白的手,随后,他将陀思妥耶夫斯基整个人抱拥在怀里,他终于可以这么做了,在他怀里的是他发誓想要保护、他这一生唯一需要保护的人,他现在抱拥着对方,他失魂落魄。
陀思妥耶夫斯基伤痕累累,昏过去了,呼吸已极其微弱。果戈理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仰起头,就和这周遭的怪物、铁硼、血肉模糊的动物内脏一样荒诞不经,活像个默剧小丑。他栽倒在绳网里面,听着风雪从裂痕灌进货仓的咆哮。他仍旧紧紧握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不敢松开,破损的铁皮正在头顶噪耳地晃动,那一方破洞之外是俄罗斯纯白的漫天飞雪。
天空凛冽如斯,从未如此的寂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