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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自在小打滚(35)

作者: 今天我爸生日 阅读记录

元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听闻窗外传来一声巨响,“砰”得一声撞击在地面。窗外的铜铃被这声巨响所牵引,狠狠地晃动出尖锐的声音,古琴声刹时断裂。

夜空先是一片死寂,而后响起脚步的震晃。

“啊!”

女人的尖叫声打破黑浓的死寂,猛然划破平静的规整,凄厉地从窗外传来。

“啊啊啊!”

黑饼子少年闻声而动,几乎在同一时间放下自己手中的酒袋,从屋檐上跳下往骚乱的地方冲去。

他往那处奔跑,先是看到一个孱弱的身影跪在地上,而后渐渐看到人群和他一样疾步冲来,却在三尺远的地方纷纷停驻脚步。

只有一个红衣人,似乎是这家府邸请来的大夫,他弯下腰往地上探去。

一股血腥的臭味在空中弥散。

黑饼子少年捂住嘴,胃中兀然万般翻滚,如同有无数条泥鳅在肾脏中翻滚,他慢下步子往人群聚集的地方移动。

先入眼的,是一个弯曲诡异角度的胳膊。

少年闷哼一声。

那人的腿弯成一个僵硬的八字形状,左腿往外翻,右腿往里扣。厚重的衣服裹在躯干,却已然被血色渗透成黑红色,两只手臂呈拥抱的形状摊开。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水缓缓从尸体的破裂处流淌,发出腥臭的味道,其间似乎有失禁后的气味。

“唔。”黑饼子立刻用手捂住嘴,把呕吐的欲望抑制在喉咙中,眼前的尸体似乎与三年前的那个尸体重合,黑色不断从意识的深处往外蔓延。

脸部已经血肉模糊得分不清是谁,模模糊糊中只听见跪在一旁的大小姐叫着‘圆脸’两个字。

原是那个仆人。

黑饼子单腿跪到地上,看着眼前的红衣人用手翻开尸体的衣襟,从尸体上端划到尸体末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能帮我把这儿拉住吗?”

低沉的声音兀然响起,黑饼子后知后觉,这才发现是眼前的红衣人唤得正是他。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红衣人手中的手臂。

那人不急不缓,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热流从他的手尖往外流,再源源不断地往尸体深处探视。黑饼子的心中突然扬起一阵期望——说不定,这个人能够…….

“他是自杀的。”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句话如同利刃般扎进黑饼子的内心,他的指尖连同灵魂整个颤动了一下,“什……什么?”

“他是自杀的。”

红衣人垂下眼眸又重复了一遍,再站直身子,他将披在身子上的朱袍解开,缓缓盖在尸体上,而后低语一声。

“逝者安息,往生极乐......”

黑饼子脑中一直绷住的弦便在那一刹那断裂,他捂住嘴猛得往后转身,呕吐物瞬时从喉咙口往外喷发,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胃部的泥鳅不断攒转,绞动他的五脏六腑。

历史又重演了,记忆中的亭台楼阁不断震动摇晃,那人从楼上滑落而下,最后也变成泥地上的一滩肉酱……那人,那人…….

黑饼子在恍惚中看到那人大笑的面孔,似乎指着他的鼻子,嘲笑地向他哼道:“你怎么这么胆小!”

“黑饼子,你怎么这么胆小,这只是蛇,有什么好害怕的!“

黑饼子看着树枝挑着的那团东西,忙不迭地往后退,“你离我远点儿,这是一团蛇,不是一只蛇!”

“有什么区别!”眼前地高个男人笑满了坏心思,死活不让开,还把手中的蛇往黑饼子的鼻尖凑。“你瞧他们多可爱啊!”

黑饼子无奈地往后跌坐,陷入男人在这破庙中造的垛草堆。

他自小常在这破庙中蛰居,虽饥寒交迫,倒也算能活,偶有落脚人,不是瞎子便是城南被家人赶出来的糟老头儿。谁曾想两个月前来了这么一个高大汉,容貌倒还算好,人却是个傻的。成天就知道嚷嚷什么“我要下山去。”

“黑饼子,你觉得碧落山庄大吗?”

“当然大。”

“你觉得有多大?”

“有多大……”黑饼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跟这男人对话可以用不着装呆,口舌顿时流利,“天地有多大,那碧落山庄就有多。”

“那你觉得山外有多大。”

“外面狭隘,都是蛇蚁爬行的地方。没有山神庇护的荒地,又小又危险。”黑饼子几乎脱口而出。

“黑饼子啊,你错了。”男人的眼中亮晶晶的,似乎有什么黑饼子完全不熟悉的东西要从那里破土而出,“这外边的天地,可大了,那里有奇装异服、有好吃的、有富裕的人家、有成群的牛羊、没有饥寒没有忧愁......还不用每年给山神祭祀。”

“你疯了,你这么说小心被山神大人责罚!”黑饼子把小黑手盖在男人的嘴上。

“只有你们还相信山神这种东西......”男人说到这里时,眼睛下垂,脸色变得尤其难看,”这就是一场......无赖的骗局!”

“我不管你,你是真疯了。”黑饼子捂住自己的耳朵。“以前河边死了人,凶手立刻被找出来了,这全是按照山神的指示在那人的房门前发现‘恶鬼’的黄符,你还不相信么?“

“小戏法。”男人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僵硬。“如果有山神,那人怎么还会被杀死,而你......又怎么会流落街头,碧落山庄为什么还是富人横行,穷人落魄,你以为那骑猎场上的骑猎,真的那么简单么?”

“骑猎怎么了,那可是为了祭祀。”

“障眼法罢了。”

男人一边说话一边把抢黑饼子手上的馅饼,黑饼子躲闪不及,被气得直翻白眼。

“反正,我是要下山的。”

都说傻子善变,一个念头换一个念头,谁曾想这傻子男人在破庙住了两年,便也嚷嚷这句话足足两年。黑饼子的耳朵被话磨成茧,而男人的刀也被磨得贼溜溜锃亮——那是一把弯刀。

男人没钱装饰刀,便用素白的布条把刀柄裹上一层又一层,和玄铁的刀刃形成鲜明的对比。嘴中还一直嚷嚷,“这可是块好布,永远不会破,还不磨手!”

就在刀磨好的那天,男人走了。临走之前,他留给黑饼子一大笔钱,“买些好的......装呆挺好的,起码不会被欺负......如果我能回来,我就带你出去。”

黑饼子伸出黑乎乎的手,颤抖着接过那笔钱攥紧在手心。他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山坡,默不作语。

男人离开的那天,天空没有下雨,恰反却是晴空万里。

黑饼子四处打听,并没有听到死人的消息,悄悄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过了几个月,碧落初春降临,山庄下了近十年来最大的雨。那时黑饼子正在破庙中躲雨,嘴中叼着块泥巴糖,二郎腿直晃。

破庙的门却径自被推开,一阵风吹来,雨水争先恐后地往庙宇吹打。

黑饼子瞪大眼睛。

“哟,黑饼子,悠闲啊。”男人回来了,带着满蓑衣雨水。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男人简直丧心病狂,一个劲儿地对黑饼子的耳朵吹话,恨不得把黑饼子立刻扔出山,好让他亲眼见见那所谓的山下乐土。

“我们碧落山只有碧落树,但山外有好多其他种类的树,树叶在秋天会变成红色......外面的人比碧落山庄的人多得去了,他们那儿有个叫做‘马‘的物什,比牛羊高大,跑起来速度极快......他们那儿有个叫做衙门的地方,如若死了人,不是什么长老定罪,而是由这衙门中的人去探案,还得立字为案......有种水果可以做成糖,串成了一串,我没办法给你捎回来,不过我把串那糖的竹签拿回来了,你还可以闻闻味儿......”

“屁!”黑饼子给了男人一脚,心中却渐渐对山外的世界有了幻想。

一个月后,男人又走了。

“我回家一趟。”男人从怀中掏出那把弯刀,小心翼翼地塞在黑饼子的手心中,“帮我看好这把刀,刀刃可以没了,这裹刀的布可要看好!如果看得好,我就带你出山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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