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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宋(238)+番外

苏轼知道王雱趁着他不在开封都干了什么之后,很是憋闷了好几天,还和王弗说:“你看看这家伙,我们在开封时他不出这样的主意,到我外调了,他才弄出这样的大热闹来,真是岂有此理!”

王弗道:“他这不也是去年秋天才当上京官吗?”

苏轼还是气不过,表示回京后一定要狠狠宰王雱一顿。说完狠话之后,苏轼心中难免又有些唏嘘,一入仕途深似海,想再像当初在国子监那样天天呆在一起谈天论地、胡搞瞎搞,很难了!

苏轼写了封信痛斥王雱,而后骑着马下乡调研去。他不是一把手,又是外来的,一开始肯定没什么活干。王雱常说,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没有活干,自己找活!

苏轼带着找事干的心情下乡溜达,结果还真遇到事了:他在路边看到个裸露的弃婴。若不是微弱的哭声从山涧旁的草丛里响起,苏轼还真没想到这种地方会藏着个孩子。

苏轼脱下外袍,把弃婴包在衣袍里。得益于有了儿子,苏轼对怎么抱小孩还是很有心得的,一手牵着马,一手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回家,让人去请个大夫过来以防万一。

比起开封和成都府,凤翔这边气候不好,经济也不怎么好,常年少雨,庄稼总也张不好。这弃婴,怕是才出生不久,虚弱得很,连哭都哭不大声。

王弗是当了母亲的人,见到这又瘦又小的女婴低低地哭,心里免不了心疼得很。也顾不得多问,派人去邻里问问有没有愿意当几天奶娘帮忙奶一奶这孩子的,若是没有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奶娘还没寻来,大夫先到了。大夫给小孩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弃婴是女孩,没什么大毛病,看着也是足月的,只要好好养着便能长大。

王弗道:“那她家里怎么把她扔草丛里?”

大夫叹着气道:“这种事再寻常不过,许多人生了又养不起,能怎么办,只能偷偷扔了。”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年轻时走过不少地方,看过太多这样的事。他说,“您不必太大惊小怪,在民间很多都是这样的,尤其是生了女儿。有些地方穷,那边的人就会想,男孩还能下地干活,生女儿能做什么呢?养大了只会便宜别家。这些地方的女娃儿,命苦啊。”

王弗听了大夫口中触目惊心的事实,又看看那个儿小小的女婴,心里莫名难受。

大夫走后,底下的人也把奶娘寻来了。王弗已给女娃娃换上小衣,让奶娘抱去喂她。屋里静了下来,王弗还在想着大夫的话,她与苏轼从前都是呆在城里,鲜少接触这些事,乍一听便有些接受不来。

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决定请个奶娘把这小孩养在家里,往后可以收作义女。只是他们能收养一个,不能收养五个十个。

苏轼道:“当初元泽开女学时提到过这些事,我还觉得他说得夸张,没想到都是真的。凤翔在这一带已不算穷困,竟就被我碰上了。”

第一六一章 有大胸怀

苏轼在荷花池边坐了一夜, 到夜深才回房。早上起来, 苏轼对王弗说自己要出去一段时间, 便去府学那边寻些人手带着下了乡。

王弗在家照看着两个孩子,想着外头的急风恶雨, 心中担忧。她的丈夫年少气盛,正是不平则鸣的年纪, 若是遇着什么事怕是会第一个冲上去。

正忧心着, 王弗看见儿子小心翼翼地去戳小女娃脸颊, 上前拉住他不安份的手, 柔声劝说:“乖,别吵醒了妹妹。”小男孩眨巴着眼睛, 直直地盯着熟睡的小婴儿,妹妹看着真软啊。

王弗也看向那小小的婴孩。她也曾怀胎十月生下孩子, 从怀上开始便感觉母子连心, 怎么会有人舍得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在荒郊野外?是她的母亲自己把她扔了,还是她母亲根本不知情, 一睁开眼就发现孩子已经不见了?

转眼到了盛夏,开封享受着漕运四通八达的便利,各种美味的食材从四面八方运送过来。王雱和司马琰溜达去码头买刚捞上岸的河鲜,看着汴河热闹非凡的场景, 不由想到逐渐在朝野蔓延开的迁都之议。

官家将风声透出去之后, 反对的声音肯定是有的,而且很不小。毕竟有的人辛辛苦苦奋斗许多年才能在开封买房,要是迁都洛阳, 那前期的投资可就全白费了。

王雱买河鲜时就听到那靠汴河生活的小老头儿忧愁地说起这事儿:“要是官家搬去洛阳了,日子怕是不好过喽。”

王雱笑道:“不会的,到时开封依然是东京。”虽说不当首都了,当经济中心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就像唐时的洛阳一样。

只不过当不当政治中心,在许多人眼里还是大不相同的,至少卖河鲜的小老头儿就没因为王雱的话而感到宽慰,还是为迁都的消息唉声叹气。

王雱提着河鲜回到家里,叫厨下拿去做了,周武却给他带了信来,说是凤翔那边送来的。王雱一听凤翔,立刻去端了盘果子到凉亭里看信。

说是信,还不如说是包裹,老厚老厚一叠。王雱原本等着看苏轼写些吃吃喝喝的事儿,还备着茶和吃喝,结果入目便是一张触目惊心的画,驿亭处,一群士子各自抱了一个婴儿归来,有的手里还抱了两个。这些士子都一脸疲惫、满身泥污,显见是刚从乡下回来,他们手上的婴儿包着各式各样的布。

凤翔入夏闹旱灾,旱死了不少庄稼,许多人家里生了孩子养不活,只能扔了,这里头女孩多,但也有男孩。越是穷困的地方,这种情况越严重,而且不管百姓还是官员对此都已习以为常。

扔掉的还有一线生机,更多的是溺死溪涧活埋山野,救无可救!

习以为常是多么可怕的事,苏轼在信中写,此情此景他在蜀中鲜少见到,不知天下竟有如此惨事,感觉每日肉糜入肚都不安宁。

恨只恨他能救一家却救不得百家。

苏轼这几个月在动员凤翔人多学识字算数之学,一家人之中若是有个出挑的能在城里赚钱养家,也能少些在旱年亲手杀死骨肉的惨祸。除此之外,苏轼还和上司一起去搞了封建迷信,求雨,巧的是,求雨那天真的下雨了,可惜还是不足以解除干旱。

由于捡回的孩子多,他带人重修了居养院,能弄来奶就用奶喂,不能就喂米糊,总能养大。王弗平日里除了在家照看两个小孩之外,也会像在蜀中那样开展一些短课程,只是这一次不局限于官宦女眷与孕期妇女,而是面向更多的女孩子。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起用处,但还是能做一点是一点。

希望今年的猪仔长大之后,所有人都能过个好年。

王雱看着苏轼长长的信,长舒一口气。他感觉苏轼的画风好像隐隐有了点变化,尤其是信的最后,这老苏,怕不是要和养猪杠上了。

其实凤翔这地方是个宝地,比如有一物,遍地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石灰石。凤翔是石灰石的重要产地,这东西可以当水泥和玻璃的重要原料,涂在树木上还能防虫护林,稍加操作,这东西就能变成大宝贝。

记得苏轼也是个基建狂魔,修过苏堤啥的,王雱决定送他份配方让他先把基础版水泥捣鼓出来,解凤翔燃眉之急。王雱琢磨了一宿,按照苏轼的意思帮他把画和描述弃婴惨状的文章给投到《国风》上去,自己则领着写好的折子去忽悠官家。

官家见王雱揣着个折子进宫,还以为他又给弄了杂书进宫,不由问:“今儿是话本还是游记?”

王雱道:“都不是。”他把苏轼写信回来的事和官家说了,还把苏轼的文章拿出来给官家看。

官家看完,沉默下来。现实毕竟不是游记话本,现实有太多无奈,话本里的美好,游记里的美景,都是竟文人之手美化的。许多人对他都是报喜不报忧,有一年某地有战事,宰执始终瞒着他,直至一禁卫忍不住在他面前哭泣,他才知晓发生了什么。当时晏殊说,他们不愿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