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纪之海(41)
甄蓁搂着云铎，越发小孩子似地难缠了起来：“你就答应我吧，你喜欢我啊……”
云铎能感受到甄蓁的一颗头颅在他身后挨挨蹭蹭，像一只撒娇的小羊羔。
羊，小羊……
云铎莫名想起来一句话：“上帝试彼亚伯拉罕之真心，赐羊替以撒为祭。”
这个念头让云铎打了个激灵，他挣开了甄蓁，扭过头：“别闹。甄蓁。”神色下意识地有点儿严厉。
一片乌云遮住了明月。
甄蓁怔怔地看着云铎，猛然一跺脚，她后退了几步，赌气似地纵身跃入大海。
云铎大吼一声：“甄蓁！”
月亮底下，黑色的海。
那天的海还算平静，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纹理漾漾地，泛着月亮银色的光彩。
月下的大海好漂亮啊，真的好像会有小人鱼出没……
海水“哗啦”一响，甄蓁冒了上来。
她擦了一把脸，冲着他大声喊：“你看，你这么紧张我，就是喜欢我！”
云铎瞪着甄蓁：“你胡闹！”
甄蓁脚下不停地踩着水，美人鱼似地露出大半个身子，她仰面对云铎说：“我发誓我不喜欢那个姓李的！你不相信，就扔块石头下来，海神娘娘听着，我骗你就让石头砸死。”
云铎怒极，随手捡起来一块石头，比了远离甄蓁的方向用力地抛了出去。
“噗通”一声，石块落水。
甄蓁“哈哈哈”地笑了出来：“战斗机飞行员啊，你这准头，恐怕也只能做精卫了！”
云铎对着漂在海里的这混不吝的家伙运气了半天，终于在礁石上蹲下身子，朝甄蓁伸出一只手：“上来吧，晚上水凉风大，你累了一天了。”
甄蓁凑了过来，想一想，终于没有碰云铎的手，她自己一撑礁石，利索地翻了过来。
云铎怔了一下儿，甄蓁甩了甩头发，小声说：“我还不是怕你挣开了伤口。”想了想，甄蓁突然问：“我笑你是精卫，你不生气吧？”
云铎赧然笑了笑：“不生气啊。刚才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甄蓁要是淹死了，我也许真的会把这片海填了吧。”
甄蓁愣了愣，好像想起了什么，她心满意足地垂头笑了。
那天，甄蓁拉住云铎的手，发誓一样说：“云铎哥！我不会淹死的。我不会消失在海里的。我一定会游回来见你。你放心。”
云铎好脾气地反握住甄蓁的手，哄孩子似地说：“好！一言为定，不许赖皮。”
甄蓁眨眨眼：“也许就这件事儿我最有信心了。”她跑到云铎的前面，快乐地看着他的面孔倒着走，"哎，云铎哥，十二年了，你知道现在的甄蓁是什么样的么？我可是自由潜水俱乐部的明星会员哦。下潜成绩好的不得了……你别笑啊，真的，我回头给你看我获奖的照片去，可拉风了……”
云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信，我信。”
那天他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一路走，一路说，一路笑笑笑的。
他们慢慢地走回了家，虽然什么协议都没达成，虽然谁也没答应谁什么，可是，又好像什么都说妥了一样，晃晃悠悠地现世安慰。
坐在屋里看资料的曹琛看着他们俩，吹了个口哨儿，提鼻子问了问咸湿的海风，发出了单身狗的太息：“果然，空气中充满了酸腐的味道啊。”
他们回来的就不早了，甄蓁洗了澡回了房间，反而觉得不累了。
她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坐在椅子上，翻PAD。
突然，SKYPE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对方的头像是一朵朱红色的牡丹花，这人极大咧，昵称即匪号：洛昭阳。
这么晚了，甄蓁怔了一下儿，按下了接听键：“董事长，皇上，这么晚召见微臣有何贵干啊？”
洛昭阳笑笑地：“问问进度不行啊？我还是不是董事长？还是不是当今天子了？”
甄蓁咳嗽了一声：“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SKYPE那边儿笑得不阴又不阳：“呸！听说你嬢嬢这两天可没少敲打你。你这泼皮，她敲打得？我敲打不得？”
甄蓁吃瘪：“师姐，大师姐，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洛昭阳说：“我的小师妹，您自己说，您身边儿哪壶开啊？不是我说，这帮人都跟多少年了？谁是眼线心里还没个数吗？找个题目开了算了，留着解闷儿啊？”
甄蓁叹了口气：“人家后台不是我嬢嬢么，打发个把嘴碎的还不难？《红楼梦》里说得好，便是老太太、太太屋里的猫儿狗儿，轻易也伤他不的。”
洛昭阳冷哼了一声：“我竟不知道薛宝钗就有了好下场似的。我告诉你，你越温柔敦厚，咱们执行董事就越没完没了。这些年要不是姐姐我给你撑着，你早让她关瀛台去了。嗯，我看现在也差不多了，可真是光绪畏慈禧如狮虎。啧啧啧，得亏她还不是慈禧呢。”
甄蓁说：“师姐，你还真得提防我嬢嬢一些，老太太野心勃勃，瞅着你是一山不容二虎。我嬢嬢可不甘心在公司里当老二呢。话我就说到这里，您比我明白。你可要点儿紧吧，别没事儿出去疯去大权旁落，我都提你捏把汗。”
洛昭阳懒洋洋地说：“放心妹子，有钱给姐姐撑腰，天就翻不过来。哎，我就不明白了，老二怎么了？她着什么急啊？我们家可是从改开那年就开始混这行，几起几落算三辈儿人才有这家底儿，你嬢嬢牛逼，带着点儿人脉资金合股进来，怎么着，十年八年就要把我扒拉下去了？这要是你年纪轻轻的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吧，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偏她一个老太太贼心不死，说她什么好？罗马是一天建成的吗？我都不好意思打击她。你也不劝劝她。该泼冷水就得泼！再说了，公司老二不好吗？钱财物力，哪一桩亏待她了？这些年你嬢嬢暗地里占了多少便宜，当我不知道？我看她穷一辈子了没见过钱，睁一眼闭一眼罢了。还认真蹬鼻子上脸了。以为我没招法对付她是不是？”
甄蓁小心翼翼地问：“你真要对付她啊？怎么对付？”
洛昭阳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你是她的人？我才不告诉你呢。小汉奸。”
甄蓁笑了：“您可是我的大靠山啊，师姐。微臣对您忠心耿耿。”
洛昭阳倦倦地说：“我信你的嘴啊，王八大长腿。”
甄蓁笑了出来，换了个话题：“师姐，我这边儿进度不错，早起EMAIL我看了，那辐照厂你们就算拿下来了？暂时小规模的动厂址是不是？时间紧任务重，这李少爷可够着急的。我的厂房改建评估还没出来呢。哎，说不得又得通宵了。他赶什么啊？不明白。”
洛昭阳叹了口气：“甄蓁，你得防着他，辐照厂算他拿下来了，不知道跟当地什么猫腻儿，价钱可不贵。李少爷的爷爷最近要交班儿，立太子观太孙，李少爷拍马出来这是拿自己当弘历要求呢。现在急得火上房催进度，我估摸着是先期要把污染车间开进来，既成事实，他才好用低价收购永无岛的居民用地啊。我的甄美人啊，论说这事儿我不该把你打发出来应付，李少爷要是得了手，你这拆二代落不下什么钱了。”
甄蓁“啊”了一声：“这么复杂”
洛昭阳”嘿嘿“一笑：“当然啦，你要是趁乱进了李家大门，就看不上那点儿拆迁补偿款了不是。你嬢嬢这招棋不错。”
甄蓁苦笑了一声：“李家的门槛绝对值多高，李少爷身边的网红人数多少，你不知道？这门你寻思我进得去？我嬢嬢异想天开，你也跟着起哄。”
洛昭阳叹了口气：“刘秀不还娶了郭圣通么……他那阵子需要人家郭家的势力么……我的妹子！你也别妄自菲薄，WH的老爷爷还特意跟我问过你呢，说你这个技术型小领导做人规矩，出身清白，没那么多歪的斜的，更难得一脸福相，旺夫，可以的！妹子啊，听见了吗？对家儿掌门人都点头了。哎哟不得了，师姐可得好好巴结巴结你了，到时候你是我最大甲方的少奶奶，你嬢嬢的夕阳梦还保不准就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