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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录(238)+番外

作者: 柏夏 阅读记录

武瑞安见狄姜如此认真,便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当晚,狄姜没有睡好,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的一切都是血红色的。她看见太平府城外的九层镇妖塔的梵音被人以血作咒,打开了一扇窗。窗户里是幽暗深邃的迷雾,迷雾里有一双双赤色的眼睛,状若铜铃,在漆黑之中散发着妖异骇人的光晕。

这些生活在塔里的妖魔,像是得到了某种讯号,跟着血咒去向了明镜塔的方向,落在了钟旭寝宫之上。

三更,狄姜自梦中惊醒,匆匆披了件斗篷,手执不灭灯,闪身来到了明镜塔观星台之上。

南方天幕被黑暗笼罩,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仍会让人觉得那一块像是被黑暗所吞噬。而黑暗的边缘,有隐隐红光闪现,它们张牙舞爪,带着一股大风呼啸而来。

疾风劲吹,狂风怒号,狄姜的斗篷翻飞,灯笼被吹得失了形状,然而灯中的烛火大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她整个人亦不动如山。

黑暗转瞬来到狄姜上方,笼罩了整个丹霞山。明镜塔失去了原本白色的外形,整座塔变成了墨色。唯独塔顶的狄姜一袭白衣,面无表情,沉着冷静。

“你是何人?胆敢阻拦本座去路!”黑暗中,响起一沉重的声音。那声音犹如来自幽冥鬼域,空灵虚无,却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狄姜看着天幕,淡淡开口:“我是狄姜,见素医馆的大夫。”

黑暗中传来一波接一波地嗤笑,凛凛道:“本座今日只要国师性命,你速速离开。否则,本座要你化作血雾,在镇妖塔中度过往生。”

狄姜毫无惧意,说:“我劝你不要去找国师,否则你将生不如死。”

“呵,本座在镇魂塔中待了数百年,今与人达成契约,只要钟旭性命,便可重获自由,我怎会因你一句话,而放弃自由?”

“是么?可我怕你去了,不要说自由了,怕是连生的希望都没有了。因为,新任国师就是……”狄姜低头浅笑,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名字,在鬼族被视为禁忌。

没有人会提起。

也没有人敢提及。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他!他、他早就羽化了!你在说谎!”黑暗中的血红一如喷发的岩浆,翻滚热烈,巨浪滔天。

“出家人不打诳语。”狄姜扬起嘴角,淡道:“你知道的,就算你不怕死,他也会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现在……你还想去找他么?”

“呵,本座又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小小的药铺掌柜?”

狄姜又是哈哈一笑,眼中带着轻蔑和自负,以及如浩瀚大海一般深沉的高深莫测。

“你笑什么?”黑暗一瞬间静止,虽然他嘴上说着不害怕,但其内心,已经被狄姜的气势所阻。

狄姜又道:“我承认,你在我面前能活到现在,纯粹是因为我脾气好。”

“你!”面对狄姜的轻蔑和自负,黑暗中的大鬼小鬼们听了,都是想要冲上来,将狄姜撕成碎片。天幕中淅淅沥沥地落下雨点,黑暗再次席卷二来,笼罩在狄姜周身,不灭灯中的火焰大盛。而狄姜则始终站定,背脊挺直,不惧风雨。

距离血咒的一个时辰时效已经过去了大半。黑云无法冲破狄姜的阻碍,渐渐势弱。而后,南方天幕有愈来愈多的黑云集结,准备在最后一刻与狄姜奋力一搏。

“放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狄姜幽幽一叹。

“你究竟是谁?”天空中的声音带着疲惫,已经没有前一刻的信誓旦旦和高高在上,听上去显得有些心虚。

狄姜缓缓说出了另一个名字。

一个在鬼族被视为至高无上的一个存在。

她是十方世界里最让人敬佩的人之一,她的箴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在世上广为流传。

黑幕中传出一声声嘶吼,声嘶力竭的惨叫过后,天空出现第一抹晨霞。

大雨即刻而止,黑幕在这一瞬之间散去。

镇妖塔顶的窗户重重落下,再次尘封。

与此同时,重灵寺中,鹤发鸡皮地显深法师陡然瞪大了双眼,深吸一口气后直直向后倒去。从此,他再也没能闭上双眼。

狄姜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到见素医馆,回到了她温暖的大床上。

昨夜之境,其实凶险之极。如若自己没有嗅到那一丝危险,任由魔物侵蚀钟旭,只怕以钟旭现在的力量,将万劫不复,在劫难逃。

她也知道,昨夜之事只是一个开始。

镇妖塔是太霄帝君所立,用以镇压北方魔物,其中具体有什么,她不大清楚。但是,当这世上有一个人发现了镇妖塔的存在,就会有别人也发现它,继而会有千千万万的歹心人觊觎这一方水土。

未来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啊……

狄姜忧心忡忡,直到太阳高升,武瑞安来与她一同用早饭时,她才换下沉重的面容,笑逐颜开地与他聊天。仿佛昨晚之事,真的只是一个梦……

……

……

第二十六章 不大对劲

吃完早饭,狄姜和武瑞安便带着问药去了康平坊,给一些前阵子诊过的病人进行回访。

在康平坊里,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他们的生活只有更惨,没有最惨。许老伯家中的事情才过去两天,就会一些被更可悲的事情所冲散,更别提如今大半个月过去,早已经没有人再谈论许老家中的不幸。

许老伯的日子过得很有规律,每天日出而息,日落而作。他似乎已经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变回了那个白日睡觉,夜里倒夜香,凌晨在角落里涮粪桶的夜香工。

狄姜和武瑞安今天起得早,许老伯还没有睡,他们经过许家时,许老伯正在院子里晒衣裳。一根麻质的粗绳系在屋檐和围墙之间,便充当了晾衣杆。许老伯原本腿脚就不灵便,经过许丫一事之后,整个人陡然老了许多,开始变得有些驼背。他需一次次地跳起来,才能将衣服搭在麻绳上。背影看上去显得尤为吃力。

“我来帮您。”武瑞安三两步跑上去,夺过许老伯手中的衣裳。许老伯的身子单薄消瘦,气喘不已,明显连拧干水的力气都没有。武瑞安接过衣裳,发现衣裳湿漉漉地,还在往下滴水。

“谢谢。多谢。”许老伯眼眶红红的,抹了把眼泪,连连道谢。武瑞安让他过去坐着,他也不多推辞,便坐在门口抽起烟来。

狄姜走过来,将桶里的衣服拧干,再一件件递给武瑞安。武瑞安认真地掸开衣裳,将它们悉心平铺在绳子上。

武瑞安认真的侧颜完美无暇,在阳光下仿佛透着光,耀眼得就像神明。

狄姜嘴角含笑,盯着他的脸,不自觉地看痴了。

“还有吗?”武瑞安问了狄姜两次。直到问药推了推狄姜,狄姜这才回过神,拿起最后一件衣裳递给他。

“这是最后一件。”

“嗯。”

许大爷坐在门槛上,看着三人,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他一边敲烟杆子,一边说:“以前丫儿还在的时候,每日里也就是晾晾衣服,涮涮木桶,哪里需要去大户人家受气?她到底还是不听话啊,才有了这样的结局……”

武瑞安找狄姜借了手帕,递给许老伯,说:“许老伯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就此罢休,我一定会让公孙祺这样的人付出代价,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不要!你千万不要去招惹他!你斗不过他的!”许老伯捏着手帕,瞪大了一双眼睛。眼睛里充满了害怕和瑟缩。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武瑞安淡淡道。

“你不知道!”许老伯着急地大吼道:“从前丫儿也是这样同我说,说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到头来呢?她其实什么都不懂。人活一世,但求平安,安安稳稳过下去便是最好的结局。现在我已经接受了丫儿的离开,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为她犯险。而且……我听说前阵子武王爷……就是女皇的第六子,曾经的神佑大将军武瑞安,你们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