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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在挂机(8)

作者:笨笨8368 阅读记录

“三皇子的母家,康妃的表妹。”

三皇子今年九岁,康妃之子,据说聪颖好学,是颇受众人看好的太子人选。

葛昏晓沉吟道:“王家……这是个什么背景?”

小太监挺惊讶地瞧他,十监之一竟连这等要紧事都不知道:“公公,王家满门寡妇,没人当官。”

两人正说着,忽听一声脆响,压过满殿丝竹之声!

——因为砸在地上的是张妄手里的白瓷酒瓶!

歌舞停下了,舞者跪在地上簌簌发抖,嫔妃侍者们也闭了嘴,等皇上吩咐。

寂静中,几点琵琶声格外刺耳。

那乐师沉浸在乐曲中,晚了片刻才发觉不对,惶恐已极,马上摔了琵琶趴在地上,一叠声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那双充满暴戾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带着点漫不经心:“弹得不错。”

乐师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有点喜意,莫非……

张妄看出来了,嗤笑道:“把他的手砍了呈上来。”

殿内侍卫干脆利落地将乐师按在地上,嘴巴用布塞了,抽出腰刀就将他的手砍下。早有小太监拿来托盘候着,两很快只血淋淋的断手被放在明黄缎子上,由陈胖子托着呈给张妄。

整个过程,好似演练过无数遍一般干净利落。

猩红的血随着乐师的挣扎从他断臂处洒下来,落在黝黑的地砖上,像一幅惨烈的泼墨画,对王座上那位暴君的无力的控诉。

张妄随意瞥一眼那双还没僵硬的手,点点头,陈胖子忙不迭把盘子递给小黄门。

“等等,放桌上吧。”看着下酒。

陈胖子一个哆嗦,几乎用抢的夺过小黄门手里的托盘,颤抖着将其放在布满佳肴的桌案上。

他刚准备后退,仿佛忽然想起,低声道:“皇上,葛公公回来了。”

大殿上只有那倒霉乐师被按在地上呜咽的声音,陈胖子的话,葛昏晓隔了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微挑眉梢,果然下一刻就听见张妄拍桌子的声音:“老病鬼,给朕滚出来!”

“皇上。”葛昏晓从柱子后绕出来,小步走到王座旁,躬身行礼。

张妄坐起来,打量他片刻,见他仍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淡定模样,神色稍霁:“过来,帮朕斟酒。”

葛昏晓也被桌上的断手吓得够呛,挂上机才没露怯。棕红色的犀角杯盛了清透的酒水,被捧在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里,没有丝毫摇晃颤抖,和那双手的主人一样,平稳而可靠。

张妄暗中咽了口唾沫,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葛昏晓被他不断起伏的好感度晃得眼晕,闹不清此人又发了什么疯。好在挂机时身体能自己行动,他干脆就专心盯着犀角杯上的鸟兽花纹研究。

皇上如此连饮五杯,葛昏晓就给他倒了五杯,待到第六杯,周围才有了点别的声音。

“皇上,多饮伤身。”

葛昏晓举杯的动作一顿,拿眼角去瞥,是今日生辰的王婕妤。

初初进宫,不知规矩。

不料,分神间他手背上覆了另一只手,厚茧扎人。

张妄像是无意,握住酒杯的同时,四根手指按在了葛昏晓的手背上,就着他的手,将第六杯饮尽:“朕大好年纪,谈什么伤身不伤身,扫兴!”

葛昏晓几乎能感觉到他喝酒时呼出的热气!

一发觉张妄手掌微松,大太监就连忙抽回手,再看张妄,仍是那副大大咧咧、暴躁颓废的模样,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刚才的失误。

这不对。正常人无意握住了别人的手,至少应该惊讶地看他一眼,张妄却做得太过自然,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反而落了痕迹。

葛昏晓低着头,缓而深的吸了一大口气,才稳稳地提起酒壶,继续给张妄倒酒。

“都愣着干什么,把这人拖出去,继续跳!”

乐师被带下去,地上还留着好大一滩血迹,舞女们就站在血上跳舞。

精美的绣鞋染着血,在地上踩出一朵朵暗红的花。乐师们紧张得乱了调子,立刻被管事换掉,到最后连没出师的学徒都上了,初生牛犊,好悬没让皇上再砍一双手。准备好争奇斗艳的嫔妃们也不敢说话了,一个个缩着肩膀坐在位子上,蔫了。

好在,有一双断手调剂后,皇上心情似好了不少,就坐在那儿一杯一杯喝酒,没再发作。

也许宴会只是幌子,他要的是血,因他随口一句话而洒下的无辜的血。

张妄享受自己千辛万苦夺得的帝位,承受他人畏惧的目光,最喜欢轻易夺去他人最重要的事物,以此证明他的强大。

第七章:昏君揩油

皇上不该一直留到宴散。

本来是君王体恤臣子,离开让他们自由享乐的行为,渐渐成为约定俗成的规矩,连宫中私宴都不例外。

宴席过半,陈胖子仍不敢出言提醒,只一个劲向葛昏晓使眼色。

葛昏晓挂着机,十余杯酒倒下来,手臂竟毫无颤动,清俊脱俗的脸庞一派木然,倒让周围的奴才们暗中佩服。也因此,直到他一幅一幅看完了张妄那件大氅上的异兽图,欲寻新的乐趣,才发觉陈胖子的暗示。

“皇上,该回宫了。”

张妄整个人瘫在座位上,迷迷瞪瞪地望了葛昏晓一眼,点点头,伸出手臂:“扶朕回宫。”

葛昏晓还记着他方才喝酒之事,退开一步,将位置让给陈胖子。

陈胖子忙架起张妄,一行人簇拥着皇上,在众人恭送声中离开了奉天正殿。

葛昏晓甚至看见有小舞女在众人转身后偷偷哭了出来。

——前头那醉醺醺的汉子手中握着的,是无数人的生杀大权。

正心焦,忽闻身后传来压抑的吵闹声。

陈胖子正扶张妄上步辇,眼珠一转,竟把人交给葛昏晓,道:“像是嫔妃,我去看看。”

葛昏晓毕竟没他机灵,已往后退了一步,仍没逃过,肩膀一重身上就多了个活阎王。陈胖子早跑到后头去了。

他虽非真正病弱之人,却也不甚健壮,好不容易把人高马大的张妄抱上步辇,手臂上一股大力袭来,天旋地转,下一刻已被那昏君抱住,压在了织锦软垫上。

张妄醉得眼都睁不开,力气仍大得很,葛昏晓伸手去抬他的手臂,没抬动,反而得了一句:“再动砍了你!”

大太监不敢动了,低声道:“皇上,是我,葛昏晓。”

皇上在他身上蹭蹭,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病鬼……”

“对,您放开……”

葛昏晓还没说完,就听张妄呢喃道:“……哥。”

他说的是,病鬼哥。

葛昏晓愣了愣,心口一暖——他还记得他是他哥!

冷宫时没人会连名带姓叫他,都是小葛,小葛的叫,张妄干脆叫他“哥”或者“病鬼哥”。还没他肩膀高的小霸王总奸笑着问他:“哥,今天又用‘时日无多’糊弄了几个?”

他明知道他的惯用伎俩,还总相信他“体弱”。每回他装病时,就这小霸王最急,有回竟胆大包天地去御医所偷药,为了脱身,还打碎了炉子上熬着的贵妃的药。多亏御医所的朱御医心善,花银子帮他打点遮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本是亲如兄弟的人,出了冷宫,一飞冲天,现今是主子了。

葛昏晓深吸一口春夜凉气,头脑清醒几分,继续挪张妄的胳膊。

“葛公公,要不就这样走吧,把皇上吵醒了肯定得发火。”陈胖子把后头的事处理好了,走过来低声劝葛昏晓道。

“责任我担。”葛昏晓道。

陈胖子皱起胖脸,话里带着点儿隐晦的献媚:“公公,皇上不会罚您,咱们这些奴才却逃不过。您就看在同为奴才的份上,可怜可怜我这胖子吧。”

葛昏晓立刻明白了陈胖子的意思——他担不起。

他放下手:“那就走吧。”

张妄今天格外邪乎,好像每放肆一回,就要乖一会儿。葛昏晓在好几个太监的帮助下把他拖到榻上,整个过程中这人一直抱着葛昏晓的肩膀,门槛磕到他膝盖都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