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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言(8)

作者: 黎梨离 阅读记录

这短短十几分钟实胜一场饕餮,我心满意足地合上眼,轻飘飘钻进了梦里。

这一觉,一梦白头,一梦三生。

悠悠醒转,入眼的是他睡着的样子,只消得人瞧了一眼,下课铃声便撕破了此时此刻此景,我逃命似的趴回桌子,稳了稳心绪,再度抬头装作刚醒的模样,他扯开一个笑,把手机还给我。我想我似乎该说点什么,好像这个场景就是该说点什么的。

我接过手机,问道:“下一节,什么课?”

他回的话,那时候的我没有放在心上,这时候的我也记不起来了,左右不过语数英科社其中一门嘛。但有个声音却一直都在——从那时候到现在——嘿,你该说的话,说错了。

青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我们穿上校服的第一天算起吧,大概是从我们在上课时偷吃的第一口零食算起吧,大概是从我们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打盹儿算起吧。

那时候的他爱吃零食,那时候的我爱带零食,这本就是一件因果关系的事儿。我们会在老师背过身的空档儿往嘴里塞一把果仁,我们会小幅度的轻声咀嚼三块钱一包的田园薯片,我们会一起吐槽学校饭菜的不可口,然后用咳嗽来掩盖咕咕叫的肚子,我们会在饥肠辘辘的时候一起含“泪”吃掉美食鉴定史上最难吃的圣女果干。

“好难吃啊。”某何吐槽道。

“我也觉得。”过了一会儿,我问他,“还饿吗?”

“再来一个圣女果干吧。”

“酒足饭饱”,困意就来了。乳臭未干的我们凭借着小小道行怎么敌得过累战多年的教师呢?我逃过了数学,躲过了科学,避过了英语,却将一世英名毁在语文上——这当然不是兴趣所致——数学老师逮一个儿,一个儿准,妥妥的狙击手一枚;科学老师是班主任,天大地大,顶头上司最大;英语老师以彪悍闻名全班,我,惹不起——当然只能在和蔼可亲的语文老师鲁西西的课上梦蝶啦。

班里分为三大组,以两条过道隔开,我在靠窗的过道这头悠游自在,鲁西西老师在靠门的过道那头摇首晃脑。我背对着她,枕着手臂,听着子曰,就睡去了。

在课堂上,心有多大,睡眠质量就有多好,而我,就分分钟的胆子,也——因此,眼睛睁开了,脑子还蒙着——“你醒啦?”——“嗯。”——“哇,这声音,看来还没醒。”

如果有形状来形容我答何颢言的那句嗯,那一定是波浪线!何为抖音?大概就是迷迷糊糊睡醒的那一声嗯……

青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共享辣条开始的,大概是从第一次特愿意和某位同学待在一起开始的,可大概是再怎么大概,我都无法准确迎接青春,正如,我无法送别它。

“喂,顾晓,你是不是喜欢何颢言?”班里某涛在下课时将何颢言囚至我面前。

“不是不是。”我晃得跟拨浪鼓儿似的,心里慌慌的。

“哎呀,都说了不是了,你个傻……。”何颢言话还没说完,便被捂了嘴。

“真不是?我怎么觉得是呢。”某涛紧咬不放。

“当然了!我喜欢——喏!小黄啊!汪汪。”

小黄自然就是那个被我自动屏蔽的干扰信号啦——我的另一个同桌。初中老师总是以为同性之间话多,异性之间害羞,所以,我就成了那夹心饼干的馅儿,这俩货,一左一右,一黄一何的,合着我初中时候,读书辛苦,就是因为在黄河里游了几年吧。

“噫,我不信,你肯定喜欢他。”某涛一脸自信。

那是那时候的口是心非,那时候的抵死不认,因为那时候啊,喜欢的别名叫做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何颢言,你比我小吧?你3月12的,嗯,你比我小。”临近毕业,我越来越爱找一些无聊的话题扯东扯西。

“是啊,二月份的大佬。”

“所以,我比你大,叫哥哥。”

“为什么是哥哥?”

“我喜欢当大哥啊,妹妹。”

虽是临近毕业,但该吵吵绝不含糊。考试,最锻炼孩子们的不是能力,而是胆量和心态——明知挂科,仍旧裸考这等事在各校都是存在的,究其存在的源头,约莫是来自,从小便身经百战吧。面对中考的我们虽不至于裸考,但顶着这份高压,依然浪的要死。

“大哥。”强行被我认作妹妹的何颢言已然对他的身份格外接受。

“咋滴?”

“今天断水!哈哈哈”何颢言捂着肚子,断断续续道,“我们家那小黄,眼镜掉到粪坑里了,哈哈哈,等下你自己看。”

正说着,小黄便被众人“簇拥”着走进来,沉着脸坐回位子,鼻梁之上,眼镜安好。

“你的眼镜?”我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

小黄抽了抽嘴角,“我近视啊!不戴回去怎么看的见啊!”

“哈哈哈哈哈——”何颢言再也憋不住了。

那时候的我们真真儿闹腾。就闹着闹着啊,就毕业了。

最后一次在班里,却已经不坐在一起了。一直到现在,我都极其庆幸,能和我喜欢的人坐同桌,一直同桌到毕业。又或者,我喜欢的人恰好是我同桌,就这么一直同桌到毕业。如果你真的很喜欢一个人,不甘朋友又不敢恋人,不如,就做亲人吧——是吧,妹妹?

记忆如同走马灯,点点滴滴的都是突然淬出来的星火。想想这个强行认下的妹妹,我绽了一抹自嘲的笑,提笔给他回信:妹妹啊,哥哥会带着牢饭去看你滴,哈哈哈,话说,今儿哥跑了一千五!一千五啊!我差点没牺牲在操场上,你知道吗?这一千五,都拜我们班那个插班生所赐,嗯,他叫顾知南,这货,居然从实验班退到我们普通班来,哇塞,简直不可思议,他成绩在我们学校可是顶尖儿的好啊!呸呸呸,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和这个人,话不过三句就能怼起来,我都怀疑他是故意来找我茬的,算了算了,不和他计较,你最近过得咋样啊?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长高点,养白点。

我拿笔戳着脸,思索了一会儿,补上最后俩字——愿安。

“什么叫这货?”

顾知南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下意识挡住了信,转头吼道,“谁让你偷看我的信了!”

“喂,顾晓,你那么凶干嘛?像只炸毛的兔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偷看别人写信就是不对!”

“你那么矮,我想看不到都难。”顾知南哼了一声,把手上的吸管捣鼓进了AD钙奶,嘬了两口,“,五分钟前还有十分钟,就是男子一千五,曾帅让我提醒你一下去看他。”

“一千五?这么快!”一想到王子轩就要上场了,我也顾不得和顾知南顶嘴,甩了几本书压着信,就急忙奔出教室。

这场运动会,成功地让我体验了长跑和冲刺,当我喘着粗气靠在林梓肩上的时候,我不得不感叹人的潜力还真的是无限啊!

左右是赶上了,左右是能在终点等着他。

我不知道当你们的朋友在跑步的时候你们会做些啥,但是,我会做的一定是——拍照!运动会带手机是所有师生心照不宣的事,逢此良机,不留下几张王子轩的“帅照”,我都对不起我自己,巧的是,这次我不但能留下王子轩的还能顺带留下曾帅的。

正脸照——狰狞的少年,侧脸照——颤抖的肌肉,局部特写照,远景全身照,一千五下来,收获满满。

“王子轩——加油——王子轩——加油——”我和林梓手挽着手,齐声大喊。

最后两百米,最后一百米,最后五十米,棒呆了!第二名!王子轩以要多丑有多丑的面部表情跑完了全程,我和林梓搀着他,于小范围内活动活动,去去那份酸爽。

“顾晓,我去给他拿点水,你俩就在这儿啊,跑完步走走,别停,别坐,我一会儿就回来。”林梓撂下一句嘱咐,匆匆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