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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袭莲】迷旅(43)

作者: devil 阅读记录

就寝前,他会从书架下层的木盒里取出小提琴,在收藏前和使用前都会小心地擦拭琴身和琴桥、琴头,调整音柱以及整理或更换弓毛,做足保护措施之后,他才会开始拉奏。小提琴是娇贵非凡的乐器,不论是练习琴艺或者事后的保养工作,都需要付出极大的耐心,袭灭天来从小学习小提琴,每一道步骤都下过苦工琢磨,每一道程序皆不打马虎眼,他的耐性正是在这种种训练里逐渐磨合而成。唯一能扰乱他耐性的人此刻正睡在他身边,安祥的脸容充满含蓄的温柔。

他弯腰亲吻一步莲华浓密细长的眼睫,顺着直挺鼻樑往下延伸到冰凉软脣,在其上逗留摩挲,彷彿从中汲取到些许清甜后微哂,接着才立定床前为他演奏他最喜爱的小提琴。每天都是不同的曲目,包括一步莲华曾经听过的、未曾听过的,他都心甘情愿地为他演奏。

自从童年惨剧发生以来,袭灭天来鲜少演奏小提琴,偶尔孤单的时候他会想听听它的声音,但他多半未有行动,年前的那一天他听到月漩涡回传来彼嘉公爵计画筹建铁路的消息,是夜他兴奋难以成眠,在极度亢奋下他拿出尘封多年的小提琴,忘我地演奏,引来同船船员们的侧目。冷醉也是在那时,记下了〈蜂鸟之春〉的旋律。然而自此,小提琴又被他封印在木盒内,直到一步莲华打开他锁在心底的盒子。

一步莲华对小提琴的着迷出乎他所料,却加深他对他的迷恋,他不得不相信,与一步莲华的相遇是上天特意安排的缘分,只因他从来没有碰过任何一个人,在个性、思维、嗜趣与价值观上与自己如此迥异,却又十分巧妙地契合,就像两个大小不一的齿轮却能密切地嵌咬住彼此。

因此每个宁静的夜晚,在茫茫大海深处的某艘孤船上,都会飘传出悠扬乐音,轻快的、沉闷的、哀愁的、活泼的、愤怒的、欣然的,袭灭天来擅用乐音编织出各种幻境,有如深海般最沉暗的绝望,也有如朝曦般最耀眼的希望,在千变万化的琴声当中,他彷彿听到昔日撼动他的歌声,穿插于一段段间奏里,与琴音配合无间。充满各种情绪的乐声代替传说中拥有天籁歌声的深海人鱼精灵,陪伴着船隻航向最终的希望之地。

当他收起琴匣,代表着一日又将过去,而在临睡前,他会给沉睡的爱人一记亲吻,等待週而復始的另一个早晨。

航行的第九十八日,袭灭天来看到一座岛屿。

远远望去,雾濛中呈现一片雪白,俟船隻离岛更近些,他才看清岛的全貌。

与其说是一座岛,不如说是一块漂浮在海上的神奇山脉。袭灭天来掏出那个存在送给他的罗盘,确定这里就是他的最终目的,不是偶然相遇的诡异山岛,而是眠觉之罅。

那个据说藏有起死回生之泉的龙神故乡。

他理当是亢奋的,在海上漂流近百日,总算在期限届满前找到了拯救两人的希望之泉,如何不雀跃?可是,他的身体却很沉重,心理状态也无甚起伏,他想,也许是他很早就确信龙神故乡的存在,他笃定自己会不辞辛劳地找到它,而找到不等于获救,在亲眼见到一步莲华甦醒之前,他委实没有多余的热情可以浪掷在『抵达目的地』上头。

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想到,也许是这近百日的宁静与安逸软化了他的意志,尽管他已极力避免自己产生这样的念头,但懒逸是无孔不入的病毒,他在不知不觉间已习惯了一人浑噩的两人世界,除非在百日后他见到逐渐腐烂的一步莲华尸身,并警觉到对方现刻柔美如初的外表只是欺人的假象,而在愤悔中被迫正视自己已然失去的事实,否则他真要浸濡在这份假象里,拥着对方继续在海上漂流、最终为大海所掩埋。

希望存在的同时,总有些其他的缺陷来矇蔽人的双眼和心灵,使人看不见它、感觉不到它而另择他途,例如怠惰、例如自欺、例如软弱短暂的安乐。

他也被蒙蔽了,他曾以为自己不是如此,但没有人能够全然摆脱与生俱来的缺陷,再坚强的心灵都有被魔鬼趁虚而入的瞬间。

他只能在吃亏的下一秒,重新武装自己,时刻告诫自己、鞭笞自己的灵魂。

船隻在他冥想的空隙间抵岸,袭灭天来恍恍抬首,在远距离所见得的冰山般的轮廓,如今具现为一整片看不见边缘的庞耸壮壁,坚硬的外壳是由像雪冰凝成的结晶体构筑而成,表面光可鑑人,摸起来却粗糙刮手,不晓得这种结晶构体真正的成分是什么。

无暇探谜,袭灭天来赶紧繫好船隻,回到舱房将一步莲华尸身放回棺材里,拖着棺木下船。黄泉弔命依照他的吩咐特地在棺材口前端打造了两个孔洞,可供穿绑粗绳,好让袭灭天来借势拖曳。

走下船板,袭灭天来松开过肩的绳带,先行跳下船梯试踩冰面,粗糙的质地提供了良好的抓地力,他来回走了好几十步,确定这个冰面稳固可受重,才回到船舷套上绳带,小心翼翼地把棺材拖下船。如履薄冰的惊险,也不过尔尔。

头顶上的阳光是犀利的白,打在雪冰上反射出刺眼的寒气。在这荒漠般的冰原上,袭灭天来分不清东南西北,毫无磁性的地质也阻却了指南针的功用。他收回指示方向的工具,将装着水和其他救生设备的提袋背上另一肩,展开他漫无目的的寻泉之旅。

不眠不休连续走了三日,袭灭天来终于体力透支倒坐在寒冷的冰面上。

这里不仅是人类禁区,也是生物禁区,从踏进这块领域那日起,他就没再见过任何生物。即便是荒原之狼生存的环境,也还有草地、乌鸦和溪鱼的相伴,而在这里,却缺乏任何生命迹象,除了冰原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景象,连头顶上的太阳都显得孤独而巨大。

如果这里真的是龙神的故乡,那岂不是很凄凉、很孤寂?

每当他抬头望着顶头那轮火红,都觉得它大得不像话,彷彿彼此仅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下一眨眼它就要撞上这座沉默的冰原,把脚下这块寒冰烧得精光,然而,这也仅仅只是他的幻觉,因为即使太阳靠得这么近,冰原却丝毫不见消融,週遭空气依旧冰冷。这两者就像在进行一场无聊透顶的竞斗,被击垮的永远只有在自然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的软弱人类。

他的脸庞不断沁出汗水,脚底却因寒气侵蚀而举步维艰,全身动得最快的地方只剩下脑子,很可能,再过几天他就连脑子也动不了了。

不知何故,他一直想起〈众神恩威〉的故事,那里面的龙神不知是否即为这里的主人,然而,根据流传的诗歌,龙神失去记忆后还是与众神生活在一起,虽然罹患不明忧郁,每日为其心中的抑郁所苦,从而转为忧愤扭曲了他原本的性格,但至少身边不乏照料。

不至于沦落至此,宛如被发配边疆似的穷潦困窘。虽然他总是想不起〈众神恩威〉最后的结局,但大抵不脱抑郁终身、发狂而死的悲惨,龙神的固执是他最为熟悉的一部份,以致于他即便遗忘了结尾,也绝计不会往好的方向猜想。

但是,龙神的收场又与他何干呢?

甩去因寒冷的气候而变得益发多愁善感的幽思,袭灭天来换上惯常的自嘲讪笑,振奋起精神继续前行。虽然已超过期限一日,但由于天候的关系,一步莲华的尸身尚能保存一段时间,只是,大概会逐渐僵硬。

这有点棘手,因为他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抱他、摸他,怕是解除思念苦闷的下一刻,他就会扯断他的手、碰碎他的脸,而自诩强韧的他,怎样也无法否认,那一瞬间的到来将会彻底粉碎自己的信心和坚强,剥夺他生存下去的意志。

无论如何,他得忍耐,他必须和体内的渴望搏斗,不管是渴望着放弃,还是渴望着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