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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寒(77)

作者: 涉江深 阅读记录

可他需要别的宗门的帮助。

和清云宗一样的宗门大大小小还有许多,哪个不是憋着一肚子的深仇大恨?这些人倘若联合起来,对星月阁就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了。陆怀渊想做这个牵头人——他原以为以清云宗在世人间的威望,他大可以一呼百应,结果却和他想的很不一样。

他给许多的宗门都去了信,可收到的回复却大多数都是在含糊其辞——谁信他呢?有的宗门初经打击,不愿意再掺和进这些事,有的人还没遭殃,正在幸灾乐祸地看热闹。陆怀渊默默收好了这封婉拒的信,吹干他刚刚写完的那些,一一装进信封,拿着一沓信出了门。

说到底还是大家信不过他,倘若写这信的是沈林,那么收到的结果绝对不是如今这样子。

他拿着信找到了叶溱溱,丢到这姑娘怀里:“拿去寄了。”

叶溱溱有些沉不住气,她到底还是没办法跟陆怀渊比,前些日子她痛哭一场,哭得大伤元气,这几天说话都有点有气无力的。她问:“师叔,我们这样真的能有结果吗?”

“试试,”陆怀渊说着往自己手上慢慢缠着布条,他砸门弄伤了双手,这些日子还没好利索,时不时地渗出血来,他只好找江卿筠给他包扎上,然而写字的时候总觉得包着布条不舒服,于是他每次写东西的时候都会先把这些血迹斑驳的布条拆下来,“能等到一个回复是一个,我还不信这天底下全是怕死的人了。”

叶溱溱勉强一笑,觉得陆怀渊和以前真的不太一样了。

“你小心点,”她小声说,“……那些人,最近可能会找机会去找你麻烦。”

“我知道,”陆怀渊缠好了手上的布条,抬起头来看着叶溱溱,对着她挑了挑眉,“到时候你们不要插手,让我自己来。”

叶溱溱想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清云宗有人不服陆怀渊,成天想着怎么把他拉下来。想想也是,光陆怀渊那个破脾气以前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倘若想要陆怀渊站得住脚,这一战必须他亲自来,别人帮他都不合适。要打,而且还要打到那些人心服口服。

她看着陆怀渊买着大步而去,背影居然透着说不出的潇洒决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第98章 传承

陆怀渊走出没有几步,沈怀玉养的灵鸽扑棱棱地飞过来,落在了陆怀渊的肩膀上,还用脑袋去蹭他的脸颊。叶溱溱走得慢了几步,看见了这一幕,下一秒她居然看见陆怀渊偏了偏头,让那鸟蹭得更舒服!

这姑娘着实惊着了,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世界疯了。”她嘀咕着,就这么看着那一人一鸟离开了。

清云宗这些日子上上下下都很忙。陆怀渊虽然把丁贤正式收入门下,却一直没有时间去教他些什么,于是这事情还是落在了叶溱溱身上。她教丁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以为这人应该算她下一辈,结果猛的跟她成了平辈。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落在她身上,要是往常这姑娘肯定是要开着玩笑埋怨几句的,如今她也明白清云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破天荒地什么也没说。

她唯一有点担心的事情就是凭她那划水的功夫能不能教得好丁贤——毕竟以前教他都是闹着玩的,如今是正儿八经的要教,这是陆怀渊的徒弟,陆怀渊是如今的清云宗宗主,要是教不好,岂不是要出去坏陆怀渊的名声?

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些原本无忧无虑的少年们无师自通了如何消解痛苦——忽视过去,把自己投入到眼下的事情之中,当你对眼下的事情足够投入之时,便可以忽视掉一些你不愿意去回想起的事情。

陆怀渊揣着鸽子找了个清净地,好让他能一个人静下心来练剑。

他找的这个清净地不是别处,正是荟蔚苑。沈怀玉走后,这院子就空了下来,前段时间清云宗震塌了不少屋舍,在这些屋子修缮好之前许多弟子都是互相去其他完好的屋子里挤一挤,然而沈怀玉的荟蔚苑却没有人动,更没人提安排其他人来住。

被星月阁的人带走能有多大的生还概率,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然而大家好像默契地忽略了这件事情,就好像一直这么等下去,沈怀玉总有一天会回来。他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还是原先的样子,屋内的摆设都不曾有多分毫变动。每当陆怀渊不见的时候,大家便知道他钻去了荟蔚苑,便自觉的不去打扰他。

说来也是奇怪,荟蔚苑明明只不过是宗主弟子的住处,在清云宗门人的心中却有着十分重要的分量。活泼如叶溱溱,也不敢在沈怀玉练剑的时候打扰他,最多默默地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浇水,等到沈怀玉练完了,她才会开口去跟他搭话。

现在想想,不过是沈怀玉给清云宗弟子们烙下了一个榜样般的印象,他永远克制、有礼、温文尔雅,就像远在天边。人们总是习惯给自己寻找一个可以追随的对象,并不自觉地在这个对象身上追加诸多想象中应有的完美品质,然后疏离他,以维持这个完美的形象。沈怀玉作为宗主大弟子很完美地完成了在门人面前做个榜样的任务。陆怀渊不得不承认,清云宗之中,沈怀玉比他有威望多了。

说来宗主之位本来也应该是他的,如果如今在这里的是沈怀玉,清云宗就不会有人会不服新宗主,搞什么内斗了。如今阴差阳错之下,却让陆怀渊坐上了这个位置——陆怀渊关于未来曾设想过很多,他希望他永远在沈怀玉身边,做他的左膀右臂,可事到如今,这些未来都如烟般破碎消散,变成不可追寻之物了。

陆怀渊抽出无名剑,开始照着往日的习惯去练习清云剑法的一招一式。最初的时候,他几乎有些拿不动这剑。每当他握住剑柄之时,便会不可抑制地想起为什么清云宗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样子。倘若他听了沈怀玉的劝,没有太过勉强自己,会被禁足吗?倘若没有被禁足,那么清云宗如今是否能是一个别的局面呢?

这些想法总是在他拿起剑的时候缠绕着他,如同枝杈蔓延的藤蔓般,将他紧紧束缚,想要将他拖入泥淖。明明是已经用了很长时间的随身之物,却陌生得好像从未曾属于过他。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不愿意就可以不去做的。就算他再不愿意现实,再不想拿起手里的剑,他还是不得不这样做。陆怀渊运气凝神,将注意力强行集中到手中的剑上,去渐渐感受剑在手中的重量,去强逼这自己找回原本的感觉。

剑在手中的感觉熟悉又陌生,陆怀渊闭上眼睛,突然福至心灵,感受到了许多和原来不一样的东西。

清云山的漫山烟岚、初冒头的草芽嫩叶、消融了部分冰的山溪,清云山的边边角角,每一个细微之处都在他神识之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缕风拂过草叶带来的振动,听到每一只初醒的小虫钻出土地的声音。

这是清云宗传承带给他的东西——陆怀渊突然意识到这是多么重要的传承。这传承让他和清云山血脉相连,既有益处,也是负担。传承在他身上一天,他就不得不和清云宗系在一起;但同样的,清云山也给他带来了无限的好处。陆怀渊从未觉得如此宁静过,他好像和山融为了一体,他恍然间明白了,只要清云山还在,那么有一些根基之中代代相传的东西就永远都在。除非这巍峨高山轰然倒塌,否则无论经历了什么、经历了多少,传承还在,总有再起来的时刻。

不知道传承在沈怀玉身上短暂停留的这段时间里,沈怀玉是否跟他感受到了相同的东西。沈怀玉是因为察觉到了传承的力量,才这样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牺牲自己吗?

陆怀渊运起剑来,觉得从未如此流畅。先前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的那一层隔阂,如今仿佛近在咫尺,他抬起手就能触摸得到。他可以细细去感受、去打量,去寻找一种突破它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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