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女人(26)
“哦,那我先走了。”
“啊对了,当时说好两周一天假,你来这三个月也一直没休,明后两天在家别来了。”
“不用了,反正我在家也没事儿。”
“正好我也有事,趁天气不好没什么人,关两天门。”
“哦,我知道了。”
三个月,或许因为年纪大了,感知力差了,她觉得三个月竟如此短。离筼筜上次回来已经过了三周,他说如果快的话下周就能拍完,赶在年前。
“冯荻。”她刚拉好羽绒服的拉锁,正要推门出去。“今天下雪,明天天气一定冷,出门多穿点。”
意外却合理的温馨提示。
“嗯,谢谢。”
礼貌而距离的道谢。
路上的雪犹豫于化与不化之间,染成了泥。她在考虑该怎么度过未来的两天,没什么明确的答案。
只是耐着性子耗。
而就这两天,这迷茫不知所措的两天之后,生活又一次鄙夷的给了她一巴掌,戏谑的骂了声“□□”。
李斌,离婚了。
玲姐离开前的眼神不算恶毒也说不上哀怨,但也足够做解释。
“是因为我吗?”她表现的不够惊讶并不是因为早知道,只是对变故有些麻木。
“是。”对方回答的也坦诚。
“或许,是我太迟钝,可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也没有任何表露,我们甚至没有独处超过十分钟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察觉到你……”
“虽然也没什么区别,但没离婚前那样总觉得更卑鄙,好像非要找好下家才放上家似的。总觉得,对别人动心思了要比跟别人好上了再告诉她,对她伤害小些。”
其实这种事真的说不上哪种伤害更小些。
“可是……可是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我……”她在应对,可麻木保护着她也限制着她。“我能再休两天假吗?”她只能抽离,只想躲开。
“啊,当然!你休。对不起,这么突然,肯定吓到你了。”
“没有,没事。我先走了。”
她慌乱,惊诧,又疲惫的动不起脑子,它像线路出现了问题的主机,无论外设多么急迫的输入信息,它都丝毫没有反应。
一片空白。
她回了家,记不清是做了公交还是地铁或者她一路走回来的,总之她躺在了床上,突然没了意识。
醒时天已擦黑,不是夕阳的暖光,屋里一片冷暗,像牢房,她熟悉的牢房。她一动不动,事情在一点一点被记忆提取,分析,等待处理。
李斌离婚了,因为她,他们会成为恋人关系,他们有可能会结婚。
“和李斌结婚……”她自言自语着,脑子里并没有什么画面感。可她突然发现,或许,这已经是她人生不错的选择了。一个大学没毕业,没有家人,没有工作,没有存款,坐过牢,一无是处的二十九岁的女人能遇到的不错的选择。一个算得上攀了高枝的选择。
她站起来开了灯,光线刺的她睁不开眼,她掏出手机,提示灯在闪。她给李斌打了电话。
她几乎是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才决定了拒绝,但即便是那一瞬间,她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不拒绝。不是因为后厨洗碗的阿姨在玲姐走后一口一句的“小三儿”,也不是说她刚刚的分析都是狗屁。
只是因为这刺眼的灯光下是他的房子。他不会让她这样做,他总有办法阻止她,不顾后果,不计代价,不肯放手。
她又何必,又怎能,连累他继续堕落。
“……另外,这个月我上了九天班,能把这九天的工资给我吗?”虽然不是故意要把这句留作最后来讲,但这样多少会让他更容易释然些吧。
却,也说不准。
又成了无业游民。好在,不是身无分文。
通宵刷剧。
虽然曾听耿姨提起过这个叫《烽息风未眠》的民国剧,可看了十集她也终于理解它收视暴死的原因了。
女主还在哭,她却已经撑不住靠在抱枕上睡着了。
梦里咚咚咚的,是妈妈在厨房做饭的声音,她午睡起来,穿着狗狗拖鞋,白色带花边的睡裙,迷迷糊糊的循着声去找妈妈。“呀,我们小笛子醒了呢!像小企鹅一样一摇一摆的。”她听见妈妈这样说。“嗯。”她听见自己这样说。还是那座大房子,外面在下雪,可屋里的光却暖暖的。
泪水,温温的流进嘴角。
“荻荻,做噩梦了?醒醒!”
“怎么会是噩梦?为什么要叫我醒来?”她想。
“没事没事,不要怕,阿姨在呢。快醒醒。”
阿姨……“阿姨?”
“梦见什么了?哭得这么厉害?我进来的时候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早知道那会儿叫你好了。怎么像小孩一样看着电视睡着了呢?也没盖上毯子,感冒了怎么办?”
“晴姨?”
“嗯。筼筜说告诉过你我要来的呀,没说吗?”
她想起昨晚提示灯在闪,本想打完电话再看的,却忘了。“哦,筼筜呢?”
“他把我送到门口就去买东……”门铃生硬的打断了她,她循声看过去,然后笑着起了身。“回来了。”
冯荻看着一如记忆中幸福模样的晴姨,试着活动了下睡落枕了的脖子,努力的接受着现状,剥离虚实。
“今天休息吗?”筼筜看到她显得有些意外。
“啊……嗯。”她却觉得解释更麻烦。
“我昨天发了消息给你,但你一直没回,想给你打电话时间又有点晚了,还担心……你哭了吗?”
不是不值得依靠,只是不想再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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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刚做了个梦,不过也忘了是什么了。”她笑着说。
“怎么在这睡的啊?病了吗?”他伸手去试她的额头,她向后躲了一下,但没躲过。
他不是没注意到,也不是不知道,她总是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厌恶、排斥、抵触,却不同于此。而是更刻意的,单纯意识控制的,保证她能随时离开、随时抛弃他的距离感。
他讨厌这种距离感。
“没有,就是看电视的时候睡着了。”
“肯定是因为那个剧太无聊了!”晴姨在厨房强调了自己的存在感。“就是那个,你去年的那个民国剧。要不是我亲儿子演的,我真是连一集都看不下去!虽然也只看了一集吧。不过好在网上有那个只剪了你演的部分的视频。”
“啊,那个,确实很无聊。”他在害羞,在失落,在努力表现的不那么开心。
“之前听耿姨说起过。昨天突然想起来就翻出来看看。”
她起身洗漱,然后去厨房帮忙。
“嗯——!原来经常幻想这样的场景呢,和……你一起做饭。而且我听筼筜说了,说你厨艺相当好!”
“没有,在……之前学了点。”
“那也已经很厉害了。筼筜他吃饭老是对付,总让我担心。有你在就好了。”
冯荻在无措,这个场景让她尴尬。她们曾经是那么熟悉的关系,而现在,她却觉得或许面对的是耿姨反倒会更轻松一点。她笑笑以示回应。
“虽然啊,”晴姨又接着说:“现在很多人都说家庭主妇是婚姻杀手,可我觉得这种事还是要看个人的性格心态。”
“嗯。关键是有没有理解和自我价值感。”
“对啊!荻荻有没有想过做全职太太?”
“嗯?我……不会做全职太太。”她甚至不觉得自己会成为谁的太太,就算成了,经济来源也一定是她必需的。
“可就算是工作,也要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啊,不用太逼自己的!筼筜他……”
“晴姨,”她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了——一句不必要的善意。“姜,没有了,我去买吧。”
“……嗯,路上小心。”
“嗯。”她转身又驻足,还是决定在出门前说清楚,趁此刻,因为愧疚而升起的勇气。她关上了厨房门,让油烟机的声音盖住自己的声音。“晴姨,我的工作,我做什么样的工作、工不工作,都与筼筜没有关系,我就算成了某人的全职太太,那个某人也不会是他。我现在只是借住在这,而且我已经准备离开了。但现在我还不想让他知道,等过了年,找个好天气,我会正式的和他告个别。我们之间的缘分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她们彼此注视着对方,那么熟悉又那么远。她看得到她的善良,也看得到她的担忧。“其实您心里也明白的,我们不该走到一起。您可以把我当亲女儿看待,却并不想,让我做儿媳妇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