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祁瑜当时其实已经有心分散自己手上的军权,将手下的将军分散开来,从自己的身边支开,尽量撇清与自己的关系,可是皇帝还是没有等到他自己完成这一步,就迫不及待地要从他手里要回军权。
景元帝弄不懂军中人对他们的将军的忠,也不知道当时祁瑜一死,旗下一干众将几乎当场反了这两面三刀的皇帝,仅仅是那人留下的对大梁铁胆忠心才勉强压住了这股火。
祁瑜生死都没打算走这一步,甚至为手下亲信留了一条退路,不知他那时是否已经知道寒关古道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他错开并隐藏的这些人,却恰好为祁越留下了一簇火苗。
李光耀带着一支当年祁瑜留在西线的急行军,直接奔赴寒城。祁家几代来有自己特有的一套练军方式,多年过去,急行军仍保持着特有的耐力和坚韧,令行禁止,目的性极强。
祁越在离开寒城时,就给当时祁瑜的左副手张青留了封信,这个天堑早就被人虎视眈眈,必然会在短期内有所行动,让他随时有个准备。
祁越少时离开洛城之后几乎是颠沛流离的,一开始景元帝不死心,咬得很紧,李光耀与祁越为躲避这种上不了台面暗地里的追杀,踏遍了大梁,后来随着祁越年龄增长,逐渐掌控了祁瑜的部署以及留下的人,景元帝的人的追逐就像断了线,他到死恐怕都以为祁家最后的一个人早就已经死在亡命途中了。
再回攸行,纪岚这老头已经迅速整清了派内的关外余党,再次把攸行派弄成了一个风清月明修身养性的道观。
李光耀带着人上山时,纪岚摸着胡子迎接了他,也不问事情缘由,就将派内的一干弟子直接纳入了军中,成了李光耀手下的一群小兵,于是这些白衣飘飘的江湖弟子搭配这黑压压的士兵,真是非常有表演观赏性。
纪岚这老狐狸是成了精,有心了能走一步算十步,没心没肺起来,连自己派内快被侵占了都乐呵呵地毫无察觉。
李光耀到达的第二天,寒关古道关口,便埋下了见血封喉的神兵利器,就只等着关外集结好了来送死。
纪岚蹲在将自己掩护地很好的李光耀身边,瞅了瞅李光耀抹黑的脸,觉得甚是滑稽,问道:“李将军,我说你也够黑了,还抹这把土做什么,防晒啊?”
李光耀:“……”
这老头莫名让他想起了某个不知好歹的混小子,一转头,这老东西脸上又写着德高望重,武功高强,只好愤怒地磨了磨牙,摆摆手让他闭嘴。
可是纪岚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继续问:“诶,那两个小子怎么没来?”
李光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少当家去了东边,至于姓陆的那小子,跟着宁王造反去了。”
纪岚似乎完全没听出这句话里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哦”了一声,然后安静了一炷香,又待不住,凑到李光耀身边,说:“这仗要是打得不顺利,你下去了之后准备怎么跟祁将军交代祁家要无后了这件事?”
李光耀一整天趴着没进过水,本来已经有些口干,不想一听还能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半死,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用一种脑仁疼的表情看着纪岚,不知道该骂这老头乌鸦嘴,还是该怼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想到祁越那个深情款款的眼神他就觉得头疼眼酸心脏堵,不由自主地真的顺着纪岚的这句话给联想了一通身后事,哀怨地想,这该怎么收场呢。
纪岚没理会李光耀内心的痛苦,想了一下,说:“我看你也甭想着劝了,省省力气,祁小子这事儿你可拦不住。”
李光耀气结,心说我拦不住我自己还不清楚吗,还用你明说,又不好发作,拿虎眼瞪了一下纪岚,说:“掌门您没事快去歇着吧,刀剑无眼,战场上的到了一定年龄也都解甲归田了,您别坚持了。”
纪岚呵呵笑了两声,拿衣袖给自己扇了两下,说:“不碍事,行军埋伏最是无趣,我陪陪你。”
李光耀简直想把人从这悬崖峭壁上给一脚踢下去,这老头分明是来寻乐子的,陪个屁!
突然,李光耀将手心往地面一贴,老道地分辨出了行军而来地面的震动,他抬起手,打了个手势,来了。
十年之后,寒关古道再次两军对垒,只不过这次的箭是向外的。
同时,祁越在东线炸开了第一声响,他只用了宁王截获的一部分火\\药,埋得的地点方位都非常巧妙,乍一看惊天动地,声势浩大,实则浓烟滚滚中连半个人都没有。
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四十七章
宁王在收拾了景元帝之后,转身便开始大刀阔斧地整顿朝堂,几乎没留任何任何时间和余地,该杀的杀,该充军的充军,没人想到一个整天寻欢作乐的王爷有这样的铁腕,几乎是用血洗来迅速地架起了一个新的政权。
新帝连登基都办得无可无不可,更不用说其他礼仪,浑然无所谓是否名正言顺,其实局势也确实没给这个造反王爷留多少时间,东西两线分别进入战况,景元帝在时过得浑浑噩噩,国库,四境边防基本也就是聊胜于无,表面上看着是一个国富民强的盛世,一旦开战就捉襟见肘。
陆衡在完成了杀手生涯最惊天动地的一桩刺杀之后,转身就私下里向恨不得自己能点石成金的新帝要酬金。
新帝赵倓有气无力地盯了陆衡良久,心想这小子杀人本来就是漫天要价,根本不想知道杀个皇帝需要自己出多少血,转移注意力道:“我说美人儿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顾得着这个?你不去阿越那儿看看吗?”
陆衡见这个铁公鸡转眼就想没脸没皮地赖账,冷笑了一下,说:“哦,既然没钱,那我所幸将人带走了事,将军我可养不起,他这仗也没必要打了,随我当个江湖人逍遥自在。”
赵倓一口茶差点全喷出来,七王爷装了那么久的没心没肺,顽劣是天生的,但还有隐藏的那份聪颖绝顶的天资,多年练出的心眼,他心里很清楚祁越那小子心里的那点旖旎,也早就猜到了陆衡的身世,还以为他们这层纱布还没揭开,没想到陆衡当面就给他来了个要养家糊口的戏码,忍不住一阵心疼地看了陆衡一眼,觉得这小侄子怕是根本没将自己摆对位置,搭上了祁家那个城府深得能打地洞的少帅,还轮得着天真可爱的小杀手当一家之主吗?
赵倓清了清嗓子,继续死皮赖脸地要赊账,陆衡被他扯得青筋暴跳,有心想一下就直接解决了两个皇帝,最后没有相认的叔侄俩在漫长的讨价还价中终于确定了一个数。分开时,新帝心想以后不能再跟掉进钱眼里的杀手做生意,陆衡心想以后不能再跟臭不要脸的朝廷做生意。
陆衡不想在京都久留,祁越所在的战线虽然按照计划由己方点燃,但是不确定因素更多,为了应付接下来可能应对的战局,祁越也没有在东线安排多少人,只是虚晃一招而已。
他气冲冲地跟新帝扯完皮,就想直接离宫出城,却不想碰上了个老头。
陆衡的身份特殊,在大殿上的出招又太让人印象深刻,还侥幸活着的大臣也没几个敢跟这个来历不明,又似乎跟新帝关系匪浅的杀手有任何接触,他也乐得清静,直接不拿正眼瞧任何人。
所以与那老头儿擦身而过的时候,陆衡根本没做任何看见了人的表示。
刚走开不到两步,却听到那老头儿悠悠地喊了一句“殿下”。
陆衡顿了一下,他们俩周围此刻没人,如果这老头儿没有脑疾那只能是对自己说话,可这称呼也太过诡异,他本能地停下来,转过身来。
霍启德正满脸堆笑,面对着他站着。
陆衡皱了皱眉,可能是霍启德长得太过慈眉善目没有威胁,他端不起自己冷冰冰的架子,有点疑惑地看着这个老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