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含西岭(3)
美得都妖了,就让人胆寒。
灼灼把簪子给她戴上,重新拢好头发。
竹簪子在手里把玩,灼灼道:“你做的,做的不错。”说着就放袖子里了。
千秋雪阻拦道:“师傅,不可。”
灼灼道:“怎么不可?”
千秋雪道:“我戴过了。”
“我知道,”灼灼道:“上面还一股皂荚的香呢。”
千秋雪脸蹭地红了,她心不在焉,地又滑,差点没把琉璃灯甩出去。
“师傅还是给我吧,”千秋雪耳朵尖都要滴血了,“我给师傅做个更好的。”
第6章 第六章
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什么,方教主居然又好了起来,面上渐渐有了活气儿。
但有人不行了。
淇澳死了。
他被人杀了,喉咙给割断了,一刀毙命。
他眼睛还睁着,仿佛震惊,仿佛恐惧。
这事儿一直瞒着方教主,葬礼举行的很低调。
灼灼知道后没为自己师哥哭,只是拉着千秋雪,喝了一天的酒,大醉一场。
她们在岷山上,在一棵老树下,在风雪中,点着炉子,喝着酒。
这时候告诉灼灼节哀就太虚伪了,可能是酒喝多了,千秋雪也有了胆子,以下犯上,把师傅抱在怀里,道:“有我呢。”
千秋雪身上有股淡淡的香,不知道是什么,灼灼推了推他,纹丝不动,最后竟一口咬上徒弟的脖子,低低地呜咽。
千秋雪知道可能被她咬出了血,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哭吧。”
“我在。”
灼灼没哭,灼灼只是像是和千秋雪有仇似的咬,嘴里灌满了血腥气,一阵大风刮过,她才缓了过来,如初梦醒地挣脱开徒弟的怀抱。
千秋雪摸了摸脖子,确实有血。
灼灼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来,道:“抱歉。”
“我心甘情愿。”
“师傅想要什么?”她问。
她以为灼灼会说什么事清平,身长安,之类的话,没想到灼灼指了指头顶的树,道:“这是棵桃树,我想让它开花。”
岷山千年积雪,怎么可能有桃花?
“谁说的?”
“二师哥。”灼灼道。
“他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要是足够诚心,也能让桃花盛放。”
“他哄你呢。”千秋雪道。
灼灼躺在大氅上,道:“可能吧。”
她竟这般睡了过去。
千秋雪把她抱到自己身边,让她的脑袋枕着自己的腿,又拢好了大氅,不让她受凉。
灼灼在她面前素来无所顾忌,信任至极。
千秋雪看着她淡色的嘴唇,最终别过头去。
她的头上还戴着她削的簪子,此刻歪斜着,欲落未落。
这桃树,没再开的可能了。
可她已经遇见了另一棵桃树,开满了花。
并且,再也没凋谢过。
人面桃花,灼灼其华。
第7章 第七章
淇澳家人来取尸体,带回宗祠安葬。
千秋雪低眉顺眼地站在灵堂内,陪着师傅。
灼灼正与虽悲痛,但犹保持着仪态的淇老太太说话。
“是你!”不惑之年的男子惊怒道:“你害死了我弟弟,现在又害死我儿子!你该死!”
千秋雪抬眸,掌风骤来。
她知道这个人是谁,她也知道这一掌生生接下去,会断了筋骨。
而且,他练的是毒掌。
她可以躲,又不能躲。
她一个根基被毁的废物是躲不开的。
她躲不开,别人慌乱之下也拉不住。
掌心实打实地落在人身上,千秋雪只觉得身上一沉,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就靠在了她怀里。
她一愣,颤声道:“师傅?”
灼灼嘴角淌着黑血,哑声道:“你如何?”
淇老太太一巴掌给大儿子扇了出去。
“疯了你!杀了淇泽的是千烨,与灼灼姑娘的徒弟何干!”
“快,叫人!”
大堂内乱做一团。
千秋雪握着灼灼的腕子,慢慢地给她传内力。
她的脉象不好,虚浮的仿佛随时会断。
她耐心的,小心翼翼地做着这件事,仿佛大堂内的喧嚣与她无关。
只不过她空闲的一只手一直按着自己那花架子一般的剑,等灼灼好一点,她就一剑要了那老贼的命。
是她疏忽了,才让她受这样的罪。
“千烨?”他冷笑道:“难道母亲也相信幽冥鬼神之说?那夜潜入淇家的,分明是她!淇澳与淇泽的死法都相似,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我……”
“淇涟前辈,若真是千秋雪杀了令弟与令公子,明教绝不姑息,但淇涟前辈伤灼灼在先,晚辈就失礼了。”景行踏入大堂,道:“来人,送淇涟前辈与老夫人去休息。”
这就是变相的禁足了。
淇涟冷冷道:“不劳大驾,可我非得先杀了这小畜生,日后就算给灼灼姑娘陪葬,也心无怨言。”
“你谁啊,我用得着你陪葬吗?”灼灼在千秋雪功力梳理下好了些,不耐烦地开口道。
声音虽然虚,可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她来不及问自己徒弟哪来的那么大本事,别人看他的动作,都以为是担心,就握住了罢了。
她被千秋雪扶了起来,凛凛道:“想动我徒弟,先把命留下。”
景行拔出剑。
千秋雪一动不动地握着灼灼的手腕,看的人扎眼。
“这就是明教的态度?”
“你无故对小辈动手,又伤了我,没断了筋骨算客气,淇涟前辈居然问我明教的态度?”
灼灼指了指腰间的剑,道:“这就是明教的态度。”
“我徒弟来时经脉已毁,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么能杀了那素来在江湖上就有声名的淇泽前辈?”灼灼道:“淇涟前辈莫不是忧思过度昏了头。”
“好好好,”淇涟大笑道:“我算是明白了,明教蛇鼠一窝,哪里有什么公论?我们走!”
灼灼在后面道:“恕不远送。”
淇涟回头,怨毒道:“你这般护着她,我倒想看看,日后她那狼牙呲向了你,你是舍身喂狼,还是砍了她的脑袋。”
“不老费心,您还是担心自己的脑袋吧。”灼灼回敬道。
她哪有半点中毒的样子,转头,对千秋雪道:“他说的是真的?”
“师傅信我?”
“你说,我就信。”
千秋雪轻轻道:“不是。”
“好,如此就好。”灼灼突然一笑,“我还在呢,谁都别给我徒弟摆脸色,说你呢,景……”她一口血,猝然喷了出来。
“师傅!”
“灼灼!”
天,暗了下去。
第8章 第八章
灼灼醒时已是三天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孽徒逐出师门。
千秋雪走时嘴角含笑。
“明儿,淮河口等我,咱们去泉州呆着。淇家人不会轻易放过你,明教能保你,可那样……”她长叹一声。
“能和师傅在一起,就是好的。”千秋雪说。
灼灼回了她个笑,又睡了。
千秋雪看了眼森森门宇,心中猝然升起了你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明日辰时一刻,是他们约好的时间。
灼灼没来。
二刻,她仍然没来。
她等了一天,她没带伞,雪把整个人都盖住了。
灼灼没来。
她探入明教,回到师傅的院子,发现房门已经落了锁。
“师傅呢?”她随便抓起一个打扫的人问。
打扫的少年被吓了一跳,瑟瑟发抖道:“灼灼师姐和景行师哥走了。”
“走了?”她只觉得青筋暴起,面上却挂着更柔和的笑,“什么时候?”
“昨……昨夜……”
千秋雪松开手。
她说怕连累明教,所以把她逐出师门,两人一起去游山玩水,自在逍遥。
她信了。
可没想到,等来的是如此结果。
她那么说,是把她当麻烦了,急于转手丢掉吧。
千秋雪低笑,扯下头上的簪子,扔到雪地上,大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