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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双秀]道真前传之东篱南山(75)

作者: 如是清狂 阅读记录

酒已尽,人未醉,悲未去,恨又来。

昏昏懵懵,曲曲折折,孰执潦草一大笔,敢问天公作儿戏?悲戚!似剪不断的一桩桩人间事,似唱不完的一曲曲痴儿诗。霜红叶落,桃红柳细,年年今日不堪记。

人生至悲,莫过于,只在当时,恨到如今。

巍巍北宗,秀极北斗。

从天羌族地到北宗山巅,以葛仙川的脚程不过半日。人还未到山脚下,已有许多传闻入耳:北宗惊变,众部解散。

旧恨未消,新仇再添——哈,南宗对付吾,北宗背叛吾,这样的道真又怎值得吾如此豁命以待!

葛仙川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一路疾行,径自踏入卧房后,闭门不出,无人敢靠近。

生,在一念间。死,亦一念间。

吾虽欲振而起,然逆转乏术,所剩的办法并不太多——当熟悉的脚步声到了门外。

葛仙川突然笑了——来得好!

汝身怀金阳之体,自当承接天命,得吾北宗至高绝学,接掌名剑成为道真最高指标理所应当,自此,汝当摒弃一切杂念,视本宗之利益为此生惟一目标,奔走至血尽人亡的一刻——教养一场,吾,不求回报,容汝恨吾!

呵,抱朴子,你要我含恨而不容于世,好,那么我成全你——我就把道真“留”给你了!

门外之人,正是久未露面的倦收天。

央千澈外出多日,此时仍未归来。这些天,北宗变故惊动了正于秋水长天一处净地闭关的倦收天。待他匆匆赶回北宗总坛,只见门人四散,怆惶而走,拦住几名执事前来问话,才知道了事情始末经过,惊怒非常——他必须要一个解释,亲自听葛仙川解释。百年亦师亦友,亦是相当了解彼此作风,此事委实来得太过蹊跷。

门外,倦收天已经来了一会儿,见屋内久不应门,担心有变,便啪一声推开房门——

人世除死无大事,而人皆畏死贪生,是以苟活方为人之常情,没有人会急着去死。如果,一个人有什么话必须让天下所有人坚信不疑,包括他生平劲敌,那么,这些话只能在临死之前讲才有用。

世人都道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但有些时候,死却是最直接有效的转机。

于是,倦收天不得不信——葛仙川以死自剖,以证清白。

局势如此,人情如是,任何人都没有怀疑的理由。

风仍萧萧,人已渺渺。

眼前是百年师友的同修未寒之尸骨,肩上背负着其生前遗志与掌教责任,庭前是空荡荡的冷落长阶,山外是积怨难了的宿世恩仇。没有人可以忍受曾经荣耀的师门一夕间破败如风中衰草。何况,有些人可以忍受巨大的痛疼,但却不能宽恕天大的污名。

葛仙川,就因为你被众人放弃,所以连你也要放弃自己吗?如果连你我都放弃,北芳秀三字就会成为道真历史的一篇残页,再不复闻。所以,名剑之名、师门之辱、北芳秀之清誉,倦收天誓要讨回公道!

眼前一暗,血气上涌,有一种爆破皮肤的灼热感——竟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倦收天呼吸一顿,心下暗惊,似有一种不由自主的愤恨难平——告诫自己冷静,不可冲动,却是一分一毫都压抑不住!

怎会如此!

不自觉手握上名剑,紧握之下,竟愈加愤恨——眼前历历皆是师友同修死不瞑目的恨与冤,掌中是名剑不可轻辱的荣耀——北芳秀之名岂容尔等宵小手段践踏辱之!

怒目,转身,夺门而去!

自古恩比仇难偿。

仇是苦,恩亦是苦,世路一场大梦,去留俱是为难。

原无乡跟在灵犀指瑕身后于林间飞驰,木叶飘飞,时光错身。

在立云坪悠长的修行岁月里,倦收天曾不经意地问起过原无乡的身世。时日久远,前尘茫茫,适时年幼,能记清的并不太多,关于双亲与故乡的记忆远在百年之外,过去便过去了,当时只道师门恩深难偿,道真便是吾家。

若非道真,何来双秀?幸与不幸,都须担当。

过去便过去了,该来的仍然会来。

抱朴子被护送回到了南宗,却并未在寝房多作休息,服了些固本培元的金丹,片刻调息之后,便令弟子将之送到真则大殿之上,又强行屏退了众人。

巍峨华宇,道真之始。

抱朴子手抚紫檀木道尊之位,趺坐其上。吾自知并非上智之人,亦非武学奇才,而这个位置,究竟牺牲了多少方才取得,又牺牲了多少方能保全?自古江山不易,人主难求。当年吾为师命放弃所有,吾不曾悔。可叹天命不公,予之而不能全之!毁吾一生心血者,过去是葛仙川,现在是汝之门徒——孰可再忍!

一掌,无力而绵软,连案头的玉盏都击之不碎,纵有再多怨气,亦已使不出一星半点的劲力——可恼可恨矣!

门外是熟悉的脚步声起,原无乡与灵犀指瑕相偕快步上殿。

灵犀指瑕急忙上前,伸手将抱朴子扶正,欲探伤势。

抱朴子却摆手制止道:“不忙,仍压抑得住。灵犀,你且退一旁,原无乡——”

原无乡忙上前,俯身道:“弟子在!”

抱朴子垂眸凝视爱徒,良久无言。

虽自小在身边长大,却因种种原因故意疏远,严苛对待,直待其方及弱冠,学艺终有些小成,正自欣慰。不料,因缘际会之下,远去立云坪修行,待一甲子过去,终盼得归来,却又——两片空空的衣袖刺痛了眼与心——哈,天运若公,问何时怜吾南宗!

久久开不得口,心绪激荡之下,牵动伤情,猛咳了几声,缓了口气,方道:“经此一役,吾功体尽废,实难久任南宗掌教之位。原无乡,吾令汝即日接掌银骠玄解,三日后以银骠玄解持有者身份,受封银骠当家,继任南宗,不得悔改!”

难料的局面,却又是意想之中的要求。

灵犀指瑕掩面而泣,又喜又悲,一时难抑。

原无乡心头纷乱如麻,仅仅一日,何以至此!本以为无论如何,只要吾不入局,便局不成局,但如今局势竟能走到了这种地步——应与不应皆是两难,或者说,自己已没有了不应的机会——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最终,竟皆自成局。

抱朴子并无多少耐性,沉声道:“汝还要考虑多久?”

原无乡开口道:“师尊,我——”

抱朴子厉声打断道:“原无乡!汝之责任从百年前吾相救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汝即是银骠玄解,对立北宗是汝之天命!从未告知于汝是怕过早以恩威相逼毁了汝修行之本。今时今日,也许真是吾错了,不该放任汝一甲子的光阴虚耗,但恨此时此刻悔悟太迟!”一阵急喘,已面如金纸。

灵犀指瑕听闻之下,震惊当场,捂着嘴,瞪大眼睛,开不得口。

原无乡只觉心往下沉,久远前的真相即将被一一揭示,为何此时自己却什么也不想知晓。

好友,你知道了吗——原无乡是南宗悉心培养用来对付北宗的武器,我是银骠玄解,对立于名剑金锋的银骠玄解。

历历过往,种种猜测,最终难信,竟连初见亦是一场阴谋。

久久的沉默。

灵犀指瑕看了看原无乡隐藏在阴影中的身影,颤声道:“师兄——”

原无乡抬眸,竭力平静地开口道:“师尊伤体要紧,须得速速静养,继承之事过些时日再论不迟,弟子这就去请慈郎前辈观示伤情——”

抱朴子豁然抬头,盯着原无乡,忽地一把抓住他空空的袖袂,死死攥在掌中,沉喝道:“汝之手臂还痛吗?”

原无乡一怔,不明其意:“弟子臂伤已无大碍。”

抱朴子眸中有燃烧不尽的火焰——恨、怒、妒、怨、痴齐上,蚀心穿骨,闻之冷笑道:“汝不痛,但吾痛,南宗之痛,汝可懂吗?”

原无乡一震,垂眸不语,心下亦是难过非常——切肤之痛纵然能好,挥之不去的失落感又何从治愈,还有谁能比他自己更加清楚这种煎熬究竟是何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