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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同人)[香蜜·神雕]双龙(18)

作者: 圣城 阅读记录

战士们收到的家书大多口吻粗鄙,但润玉读出来,在众人听来就像唱歌一样好听。每过七天,家书铺子会朗读一次各地送来的信,众将士皆是同袍,也就不避讳分享自己的家书,排排坐,一起听润玉坐在中间,朗读家书。

男人间还会相互攀比,好比谁家信上要是提到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第二天,整个军营的人都会对他说恭喜。不过,再过几天,就会有人兴冲冲地拿着信来问润玉:你快帮我看看,信上是不是写我媳妇给我生了俩龙凤胎?

一群大老爷们总是能在这家书铺子前哭得稀里哗啦的。一开始,润玉还觉得替他们难为情,但他自己开了几个月铺子,也往往为朴素的信中的真情动容,夜里辗转反侧,喉头哽咽。

这样的生活维持了一年多,期间他的名号传得越来越远,远近四方,无论男女老幼,全来委托他写信读信。就是七十岁的缺牙老太,看到他也会用乡音唤一声“阿玉”,然后塞给他几颗自己从牙缝里剩出来的蜜枣。

润玉活得很清苦,没有好房子,也没有好菜肴,就连能勉强入得了他口的好酒好茶都找不到。他却觉得凡人的生活比在天宫要来得真实得多。

直到,战争波及到了这座偏远小城。

战争一旦开始,青壮年男子就是珍贵而稀缺的资源。家书铺子被砸了,朝廷将润玉抓去当兵,他甚至还没有操练过枪法,就被塞上一柄锈掉的长.枪,套上一身过小的铠甲,逼着上了战场。

对于上位者来说,一场战争是可以量化的,多少人死去,花了多少钱。

这一次,对于润玉来说,他不再是上位者,而变成了数字之一。

他本就精于武艺,又学了“独孤九剑”,即便这一年疏于练功,内力不算深厚,也比其他士兵在战场上更容易存活。他身边的战友换了一批又一批,他被封为“百夫长”、“千夫长”,最近樊城将军告诉他,再多战一回,就可以向朝廷上书封赏了,指不定还能封个小将军。

然而,润玉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他怕的不是杀人,也不是被杀。

最可怕的是,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战役,根本没有尽头。永远杀不完的敌人,永远烧不干净的尸体,永远吃不饱的饥民……

他不要当什么将军,杀更多的人!效忠朝廷?为什么要效忠一个他既不熟悉,也不讨人喜欢的权利中心!

润玉脱下军装,卸下军务。

“王将军,润玉下个月想请辞离开。”

将军王坚仍低头看着公文,头也不抬一下,“你能逃到哪里去?”

“只要离开这里,总能找到一个不需要每天操练杀人之术、每月都要挥刀杀人的地方。”

“你不是武陵人。”

“或许我能找到。”

将军缓缓抬起头来,“你找不到,因为根本就没有桃源。不需要申报下个月的批次了,你现在走吧,我就当你上回死了。”

“将军,只是这个月军队的后备军还没有赶到,正是人手不足的时候,我可以再……”

“听不懂吗?武功再好有个屁用,你这种人,就不适合当兵!本将军让你现在就滚,卷铺盖滚吧,一个晚上都不许留!”将军说完,将手中的笔往他的身上砸去。

润玉没有躲,墨水撒到了他的布衣上。他将笔捡起来,放回了将军的案上。将军又将头埋进了案头公文里,不再看润玉一眼。

原来,这就是他共生死一年的同袍。

走吧,没什么好留恋的。

[1] 《雁丘词》元好问

☆、人间其一

原来,这就是他共生死一年的同袍。

润玉失望,离开将军营帐后就简单打包了随身行李,连夜离开樊城,沦为众多逃荒者中的一员。

记得那是他离开樊城后的第二个夜晚,一个蝉鸣阵阵的夜晚。蒙将阿束又一次发动奇袭,历经两年零六个月,樊城破。

蒙古军屠城,烧城楼,在城门口吊起了一排守城将士的人头,向所有还想反抗的人们示威。

润玉站在远方的山腰子上,远眺一片火城。

大火烧到了他的眸子里,他的视线仿佛都被灼伤,无论看哪里,看天,看地,都是一片猩红。

家书铺子里公子温润的嗓子被喊破,裂成了一片片沙哑的碎瓷。他觉得心中绞痛,几乎透不过气来,和以往的痛都不一样,不是丧母之痛,也不是爱而不得之痛,甚至都不能算是为了好友。

润玉从死人堆里挑了一把看上去还比较耐用的宝剑,踏着焦土,连夜踏上了回樊城的路。一路上,他看到穿蒙古军装的人就挥剑一通乱砍,遇到一个也杀,遇到十个也杀,后来就连路上撞见的逃荒百姓见了他也慌不择路。

直到再无人可杀,润玉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上沾满血腥,说来也奇怪,唯独那天将军把笔砸到他身上留下的墨痕处,没有沾到血迹。

他恍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相信却又不愿相信,到最后终于确定无疑。他捏着那一处布料,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

他本是会死在樊城的。可他却活了下来。

嘈杂的夜里,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紧接着,山上幸存的百姓就喊:“郭大侠来了!黄帮主来了!”

润玉跑到所有人前面,一眼看到了为首那名身材英武的中年男子,骑着一头枣红色的汗血宝马,身上佩一把长剑,马上挂一把大弓。而他的身边是一位巾帼妇人,布衣荆钗不掩国色,骑一匹白马。两人身后还有一群穿着打扮各异的人,其中甚至包括了一大群乞丐。

百姓哭喊着,道是朝廷不发兵,但这些江湖豪客们自愿组成一支小部队来救他们。

郭靖下马走到灾民之中,朝山路上的人们深深一鞠。“郭靖来迟!”

郭靖……他就是人人口中那个义薄云天的大侠吗?

润玉全不顾往日仪态,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剑就踉跄地走到郭靖面前。他心中有伤,话不成篇,“来得早也没用!横竖你们几十个人也挡不住攻城大军!来得晚还好些,不用再多死你们这些人!”

从山上望下去,润玉指着不远处的樊城沙哑着嗓子道:“樊城……那就是樊城,你、我、我们,统统无能为力!”

没有人反驳这一点。

黄蓉目光扫过润玉,见到他身上都是血迹,但他自己看起来却没有受伤,又观他步伐轻盈,便料想他是武艺高强之人。于是问道:“你可愿跟我们走?”

“郭靖、黄蓉……”他抬眸望着两人。

黄蓉道:“正是襄阳城守将郭靖,与郭靖的妻子黄蓉。少侠既有好武艺,又奋勇杀敌,有忠义心肠,我夫妇二人手下,正需要少侠这样的人才。”

润玉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凉的笑声,就好像他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荒谬的事。“不要叫我少侠!我算什么少侠?你们……你们江湖人满口都是‘侠’,甚么大侠少侠,甚么行侠仗义,甚么侠义心肠……那一年,我被逼着充了壮丁,被逼着奋勇杀敌,到头来又不清不楚地做了逃兵。我读了几千份家书,写了几千份,可是现在那些家书都没了主……这一年多我杀了这么多人,但我又救了谁?别跟我提什么忠义,我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反正那东西也救不了人,救不了樊城!”

他不是宋人,也不是蒙古人,他甚至算不上是此界中人。只是在众人看来,他或许只是一个被屠城吓疯了的新兵蛋子。那一队江湖人中,有人对这种连侠义之道都不懂的冷血之人感到不屑,冷哼了一声,打算劝郭靖黄蓉别理这个人,带着灾民往襄阳回城的方向走。

郭靖则走到他身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过了他手中那把破败不堪的剑,丢到了数丈外。

“孩子,这把剑给你。精钢做的,用不烂。”郭靖的大掌温厚有力,毫不嫌弃润玉此刻的狼狈模样,取下他自己腰间佩的那把剑,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