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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陵歌(69)【CP完结+番外】

场上人打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因为实在打得好笑。她是见过景妧的功夫的,与他们有云泥之别。这样一笑,自然就引来许多不悦的目光。可看见发笑的人,人人又一派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一个又丑又蠢的烧火丫头,能懂什么呢。

比武从日出持续到傍晚,最后为首那个长须的中年人将名单拿起,一一叫人。被点到的人就到台上去,皆是在比武中表现优良的外门弟子。最后一个人上台时,恰被韩零露挡了去路。因着她先前笑过他,所以仿佛要故意给她难堪,飞身而起时,竟然踏在了韩零露肩上。

那弟子轻功并不好,韩零露又是这样瘦小。毫无防备时被如此一踏,当即就要摔倒。旁人遇到此事,或许只会发愣。但她吃了痛,却自心底生出一股怒意。当下伸出手去,一把拖住那弟子的腿。那人万没料到,竟然就此被她摔了出去,跌在台上,出了大大的丑。

这一下尽皆哗然。

那弟子爬起来,对韩零露怒目而视。

韩零露揉着自己的肩,向地上狠狠唾了一口。

这一唾,自然引发了争执。那外门弟子恼羞成怒,与她动起了手。她虽然有股不服输的狠劲,可到底功夫没什么根基,被打得很惨。千钧一发之际,又是服丧归来的景妧救下了她。

一年多未见,景妧的青衣换做了素衣,腰上系着孝带。她容颜憔悴,神情哀婉。但清丽之色,并不因此稍减。

她将韩零露又一次带上了山。理由很简单:这个小姑娘比那些硬选出来的外门弟子资质都好,留在山下,实在是埋没了。

金云子很生气,又似乎不大好说她什么。平心而论,韩零露的资质在外门中不坏,可是要入内门做弟子,其实是不够的。几个长老瞧了瞧,都摇头不已,表示不愿意收她做徒弟。

于是十八岁的景妧自己做了韩零露的师父。

后来韩零露问起过,为什么景妧对自己这么好。景妧笑着说看她投缘罢了。她自己从前有个小妹妹,若是如今还在,也就是韩零露这么大。韩零露说那我不叫你师父,我叫你姐姐吧。景妧就板起面孔,说她没大没小。

后来韩零露慢慢知道了,景妧年纪虽轻,但辈分极高。她最大的师兄已经八十多岁,徒孙都开始收徒弟了。

内门其实比外门还麻烦。因为在外门时,韩零露来去自在,无人留意。在内门时,却是时时要与人打交道的。她的功夫,长相,家世都是末流,处处与人格格不入。景妧待她虽好,但到底有许多照看不到的地方。

韩零露什么都没有说。她避开他们,倒不是因为怕,不过是不想给景妧惹麻烦而已。

但她很喜欢练武。太玄真经是正统的道家功夫,讲究一个修身养性。虽然按门中一向的规矩,该当找个同辈的弟子与她一同修行。但韩零露独来独往惯了,自己就那么练了。景妧起初不放心,后来见她主意坚定,也就由她去了。只是时时过问进度,要紧时总要在一旁盯着,给她护法。

景妧比韩零露大些,到底并没有大太多。韩零露叫她师父,日常与她同处,倒更像姐妹。

一切都很好。山中的日子平静悠长,韩零露别无所求。

直到那一日,有个面容英俊的男子步入流云轩,将一只凤穿牡丹金步摇插入了景妧如云的乌发中。

景妧要嫁人了。男方是洛京九秀山庄的少庄主黄一扬。亲事是景妧祖父去世前定下的。江湖上都说,那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山门里的女弟子聚在一处,人人语露羡慕。九秀山庄在豫州势力很大,黄家是真正的一方豪强。也有说景妧高嫁了的,因为景家老爷子过世,景氏早已不似从前风光。

若不是碍于旧约,谁会娶她呢。那个叫欧阳菁的女弟子道。年纪那么大了,性子也无趣得紧。唉,我真是可怜那黄少庄主。

有人道:娶妻娶贤,娶妾娶色嘛。主母自然要有主母的样子。

韩零露面无表情,剑柄推了推树枝。满树青杏落下,树底下的人被砸了个正着。欧阳菁尖叫道:韩无盐,你又发什么疯!

韩零露向杏子扬了扬下巴:没什么,就觉得这青杏子,想必很合师姐的心意。

青杏酸苦,这是隐晦的讥讽。欧阳菁理了理鬓发,冷笑道:我劝你还是好生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的脸。你师父好歹有人可嫁,你这辈子是不会有人要了。待她走了,门中有你的好日子过。

韩零露古怪地望了她一阵,然后轻蔑一笑,走开了。

景妧在流云轩中理嫁妆,见韩零露进来,微笑道:这个给你。

是一柄剑,剑铭是“晴雪”。景妧教韩零露识字后,她在剑器谱中见过这个名字。

练剑的人,没有不爱宝剑的。但韩零露只是看了一眼,便道:我用不上这样好的剑。况且……这是你的聘礼吧。

景妧嗔了她一眼:给你就拿着,我有自己的剑。你的内功不及旁人,与人交手时,专凭招式取胜。有一柄好剑傍身,我也放心些。

韩零露伏在她膝头,喃喃道:我不喜欢那个姓黄的。你做什么非要嫁人呢。豫州离华山又那么远……

景妧笑道:孩子话。扬哥与我是竹马之亲,因着种种事,才拖到如今。她低声道:我只是有些不放心你。

韩零露却在想别的:那你喜欢他么?

景妧点头:自然是喜欢的。

唉。韩零露心想:既然是喜欢,那想必也不会太糟。

太阳很好,她伏在景妧膝头打瞌睡。景妧的手落在她的头发上,帮她重新把凌乱的发尾挽起来。

韩零露自梦中惊醒。

这大半年来,她时常梦见从前的事。只是梦毕竟是梦,景妧已经不在了,但黄一扬那个畜生还活着。

她得宰了他。

车声辘辘,帘外熙攘。她抱着剑,将车帘撩开一道缝隙,冷冷地向外望去。便是这里了。

邯郸是北方大郡。入冬了,天上总是时时飘着雪。

她带着帷帽走进客店,要了一碗素汤面。

街上人来人往,她坐在靠门的角落。轻雪吹进来,打在她身上。面汤冒着氤氲的热气,她挑起面,吹了吹,然后大口吃了起来。

韩零露跟在黄一扬后头,已经有大半年了。不知道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那人身边总是带着重重护卫。别的不提,光是他身边那四个暗卫就很麻烦。而她只有一个人。且因为欧阳菁的事,长老堂的人也在四处找她。

其实不光是长老堂的人。还有些旁的人。总之,在景妧要和离那日,和稀泥让她没能离了黄一扬的人,韩零露有一个算一个,都结下了梁子。

打得过的,她割了他们的舌头。打不过的,她打算往后再一一算账。

她不想放过人家,人家显然也不打算放过她。

黄一扬会怕么?韩零露吹了吹面,出神地想。欧阳菁与他勾搭成奸,毁了景妧的容貌。自己便也如法炮制,划花了欧阳菁的脸。黄一扬才得一个新夫人,夫人的脸便毁了……他想必是很生气的。所以他才给华山去了一封信。

去与没去,其实也没有太大分别。韩零露这一次结仇的人,太多了。

不过也有老话讲,债多不愁。她便没怎么太放在心上。

面吃到一半,店里出了些争执。

是个背药篓的高壮汉子。瞧那打扮,并不是中原人士。他结结巴巴,话讲得很不利索,明显是不太通这边的语言。但韩零露还是从只言片语里听明白了,有个药行老板想买那人的鹿茸,但给了一个极低的价。那人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卖。老板连哄带骗,几乎要伸手明抢了。

那汉子高高大大的一个人,抱着药篓,神情有些无措。

韩零露看了一会儿,不禁皱了皱眉头。她起身过去,拍了拍那老板的肩,轻声道:多给他加些钱吧,关外来此不易。做生意又不是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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