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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203)

见卫青蛾抢到战马,在马背上开弓射箭,连续射杀数名胡骑,卫夏卫秋不再耽搁,各自盯准目标,将胡骑拽下马,先后纵身而起,稳稳落上马背。

“走!”

少女拽紧缰绳,试着调转方向。

卫夏尚好,卫秋的战马发出嘶鸣,突然间人立而起。

“卫秋!”卫青蛾发出惊呼,就要打马上前。

卫秋没有半点惊慌,身体前倾,单臂抱住马颈,扣动藏在前臂的手弩。在战马跑动中,非但没有被摔落在地,反而借机射杀两名胡骑。

等到战马停住,这场埋伏也画上休止符。

二十三名胡骑,除刻意留下的活口,余者尽被斩杀。死伤的战马足有八匹,剩下的也有逃散,仅有七匹被套住,不断打着响鼻,踏动前蹄。

三名健仆死在胡骑刀下,另有两人身负重伤,胸骨和腿骨被踏碎,一人咳出血沫,当场气绝,另一人也撑不了多久。

卫青蛾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伤重的老仆前,单膝跪地,沙哑道:“山伯……”

“仆不能再护卫女郎了。”老仆声音微弱,无力地瘫软在草地上,“女郎定要平安还家。”

“我会,山伯,我一定还家!”卫青蛾用力握住老仆的手,仿佛幼年时,被他护着骑马时一样。

老仆欣慰点头,咳出一口浓血,身体剧烈抽搐,呼吸变得急促。下一刻,有力的大手突然松脱,眼中失去光彩,变得一片空白。

卫青蛾跪在地上,许久一动不动。

“女郎,仆僭越了。”卫秋走上前,展开双臂,将卫青蛾揽在怀中。

卫青蛾咬住下唇,单手扣住卫秋的手腕,闭上双眼,用力吸气,再缓缓吐出,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良久,卫青蛾推开卫秋,站起身,眼底仍泛着血丝,表情却变得坚毅。

四处都是胡骑,不能带上老仆的尸身,也不能冒险生火,众人只能寻一座土丘,将山伯和死去的健仆小心掩埋。

卫青蛾亲自寻来石块,堆叠在土丘下,郑重发下誓言:“今日我去,他日再归,必杀尽此地胡人,带汝等归土!”

“女郎,该走了。”

天空中有秃鹫盘旋,显然是被死去的胡骑和战马吸引。

卫青蛾压下悲意,单手抓住缰绳,跃身上马。

“女郎,那名胡人招供,他们是被汉军杀退。如果仆没猜错,必然是边郡骑兵。只是匈奴人张开包围,汉军都被困在草原,和咱们一样,暂时回不去。”

“匈奴人张开包围?”想到商队被袭,再想到汉军被围,卫青蛾面色微沉,心头猛然一震。

他们是饵!

匈奴人之所以袭击商队,就是以他们为饵,继而围杀汉骑!

“女郎,前边有一个鲜卑部落。”卫秋策马行在卫青蛾身侧,低声道,“据其所言,该部人口不多,青壮都被征召,部落里只剩下老人、妇人和孩童。”

卫青蛾没有说话,沉吟片刻,叫来卫夏,统计现存的引火物和箭矢。确定数量还算充足,很快做出决定,夜袭,烧帐篷抢粮。然后往西南,试着寻找困在草原的汉骑。

“女郎,仆会鲜卑语,之前救下的人也会。”卫秋低声道。

“你是说?”

“草原上胡骑太多,一旦被识破身份,凭现在的人手很难脱身。”卫秋低声道,“可以拿下这支部落,暂时伪做鲜卑。”

鲜卑源于东胡,各部之间存在不小的差异。

有的部落高鼻深目,轮廓迥异汉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有的则同汉人相貌类似,虽然也有区别,伪装一下,只要不遇到熟人,基本能蒙混过关。

以卫青蛾几人的身手,遇到小股胡骑自然不惧。若是胡骑的数量超过五十,正面交锋,他们就会陷入麻烦。

卫秋的计策有些冒险,却是解决麻烦的唯一办法。

斟酌片刻,卫青蛾点了点头,示意少年将胡骑押过来,命他在前面带路,找到鲜卑部落的营地,今夜偷袭。

部落中的鲜卑人一个不留,奴隶进行甄别,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一并杀死。并非他们心狠,而是身陷草原,想要活下去,就不能有半点优柔寡断。

一时心善,放了这些羊奴,万一有人通风报信,引来更多胡骑,他们都会死在草原。

“女郎,前面有烟!”

山伯战死,卫夏肩负起侦查的任务。找到鲜卑部落的位置,没有惊动对方,迅速策马返回。

“十几个帐篷,牛羊不多,除了孩童,丁口不会超过一百。”

卫青蛾点点头,走向被押在草丛中的胡骑。见她走来,胡骑表面顺服,眼底却闪过一抹凶光。

“女郎?”

卫青蛾没说话,突然间长刀出鞘,斩断了胡骑的脖颈。

“扔远。”

抓起一把草叶,擦掉刀身的血痕,卫青蛾转过身,和卫秋卫夏商议今夜的计划。被她从羊圈带出的少年主动上前,将胡骑的脑袋绑在腰带上,抓住胡骑的一条腿,快速将他拖过草丛。

入夜,天空聚起大片乌云,雨却迟迟不下,仅有冷风刮过,带来远处的狼嚎。

鲜卑部升起篝火,几名健壮的妇人手持弓箭和骨刀,举着火把绕过营地。确认没有危险,才将火把插在地上,弯腰走进帐篷。

篝火熊熊,两名老人打着哈欠,裹紧身上的皮袄,强打起精神。过了一会,终于抵挡不住睡意,先后起身返回帐篷。

羊圈里,二十多个羊奴紧紧靠在一起,身上的羊皮挡不住冷风,只能依靠彼此的体温取暖。未到深秋,夜风已经冷得人发颤,今岁入冬,不知羊圈里还能活下几个。

夜色渐深,狼嚎声变得模糊,渐不可闻。

营地内静悄悄,除了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不闻半点人声。

这个部落太小,也太过贫穷,穷到让各部生不出兴趣来抢。

抢劫也要计算成本,抢这个羊都没几头的小部落实在得不偿失,完全不划算。正因如此,这个仅有两百多人的鲜卑部才能在草原存活下来,至今没有被他部吞并。

部落小归小,性情一样凶狠。

每次匈奴南下劫掠,该部都会派出所有勇士,到边郡烧杀劫掠。凡是壮年牧民,手上或多或少,都沾着边民的血。

不过,这些鲜卑人的好运终将到头。

夜空中,乌云越来越密,天地间一片黑暗。

跳跃的篝火,使营地的位置愈发醒目。

卫青蛾打了一声呼哨,卫夏等人陆续上马,马蹄上裹着兽皮,马嘴衔枚,悄无声息向鲜卑营地靠近。

相距不到三十步,马速陡然加快,引火之物丢到帐篷上,众人直接从地上抓起火把,顺势向前一抛,火光登时燃起。

烈焰熊熊,浓烟弥漫,鲜卑人陆续被惊醒,大叫着跑出帐篷。

不等他们看清来敌,雪亮的刀锋已经递到面前。下一秒人头滚落,无头的尸体仰倒在地,鲜血溅上帐篷,顷刻被火焰吞噬。

卫青蛾袭击鲜卑营地时,千余汉骑越过一条无名小河,放出斥候,探定方圆数里没有追兵的痕迹,终于能短暂下马,轮换着休息。

魏悦和李当户所部连日奔袭,之前又经历一场大战,体力消耗惊人。吃下去的油炒面早已经消化,在下马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升起火堆,取下携带的马肉,烤得半熟,直接用刀片下,带着血水送进口中。

赵嘉让小吏烧些热水,取出携带的伤药,为伤兵处理伤口。

伤药效果很好,就是感觉过于刺激,撒上之后,刀剑加身眉毛都不动一下的汉子,陡然间变色,嘴巴张开,就要惨叫出声。

赵嘉早有提防,随手一块肉干塞进去,觉得还有缝隙,又加一把油炒面。

骑兵被噎得直翻白眼,赵嘉则是手脚利落,很快捆扎好伤口,从骑兵嘴里取出肉干,又从小吏手中接过水囊,咕咚咚灌了下去。

“好了。”

等骑兵不再咳嗽,赵嘉把肉干塞回他的手里,回身取来木碗,冲了半碗油炒面,里面加了一块咸饼,示意他一起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