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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刀(89)+番外

柳三汴这才仿佛刚刚听见,先抱歉地说自己耳背,再滔滔不绝地讲起衷州的见闻。

柳三汴放下筷子,以示对说书职业的尊重。

“衷州是一个富得流油的地界。”

“这么说吧,京城里最昂贵的铁观音,放衷州那都是茶叶梗,论斤卖的。”

“我在衷州,不是五个月大的牛崽不吃,不是桑蚕丝的被子不盖,不是蜀锦的衣服不穿,不是附带园林的房子不住……”

柳三汴说完她理想的卧底生涯后,其余四双眼睛里都写着你在吹牛。

柳三汴无奈摊手,表示你们不信也没办法。

十娘还没发表意见,倒是谢枢先问出口,觉得柳三汴比从前更有趣了。

“衷州这么好,你为何回来?”

柳三汴盯着十娘说,这里有我的仇人。

十娘哀叹,我把你从奴婢培养成密探,你却说我是仇人。

柳三汴冷笑,你差点害死我,当然是我的仇人,可我感激你,也是真的。

柳三汴微微眯眼,找到了狐狸的感觉,享受这一场狩猎。

“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我一辈子都记得你,你永远活在我心里。”

这时就连谢熠也觉得过了,不断朝柳三汴使眼色,薛骋更是赶紧插话,说菜都凉了,试图终止这极具火|药味的往来。

十娘知道这回看好戏的换成了谢枢,但她依然很有兴趣演下去,柳三汴毕竟是她一手培养的苗子。

十娘很想确定,她多年前的眼光,到底毒辣到何种程度。

“今天的你,与昨日有何不同?”

柳三汴指着谢枢,大言不惭:

“喏,跟他一样。”

谢枢不由挑眉,替十娘再问:“哪里一样?”

柳三汴没理他,而是煞有其事地对十娘说:

“你养的东西都不忠心,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十娘冷哼一声,谢枢不以为忤,三汴继续羞辱:

“十娘你培养了那么多密探,但你从来没了解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这密探干久了,知道世事无常,心中执念愈深,爱一个人久了,自然也更加恨。”

十娘闻言一震,不由瞥了谢枢一眼,眼中竟然有愧。

“檐之先生喜欢你,想得到你,奈何你看不起他,他便因爱生恨,要跟你对抗到底……”

“柳三汴也喜欢你,觉得你欣赏她,奈何你看不起她,她便因爱生恨,要复仇于你……”

柳三汴说着说着便入了戏,七分戏假也演出三分情真。

十娘当然知道柳三汴说的不全是真话,但她依然被话中的情绪感染,忽略了柳三汴本身的说书技能。

柳三汴捅破了窗户纸,十娘不得不开始深思——

难道是她忽略了他们的情绪,将忠心人越推越远?

难道谢枢对她的感情这样深?

难道谢枢……还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柳三汴的方法,是让十娘误以为谢枢还爱她,从而相信他会手下留情。

第140章 谢枢的远见

柳三汴终于明白, 为何公孙扬说,为臣亦需风月刀。

最典型的, 当属谢枢。

柳三汴对十娘固然有恨, 那也是很有限的。

从她认识到十娘不是真的欣赏她,只是拿她当一个物件开始, 她恨上了十娘这个伯乐。

从她放弃密探这个身份, 成为臣子开始,她的胸襟便不再如此狭窄, 将过错全推给别人。

生命中总有一些事,比恨任何人更有意义。

柳三汴不知道谢枢的想法, 只是从薛骋口中得知, 谢枢与十娘的关系有所缓和, 不算白费她一番口舌。

谢枢现在,真真是一把风月刀,一刀刀刮着十娘。

这很公平, 因为从前,是十娘一刀刀刮着他。

十娘早早俘获了一个男人的真心, 放在手心里蹂|躏了二十年,从来没有珍惜过,到头来人家想收回去了, 才急着挽回——

十娘早已后悔,柳三汴不过点穿了十娘的心事,给她一个求和谢枢的台阶。

十娘的这点心思,除了柳三汴看出来了, 谢枢当然也看得透透的,顺着东风就重获十娘的信任。

这个男人,恐怕是真不爱十娘了。

谢枢如何哄骗十娘,这不归柳三汴管,她的日常,只是跟清流下下棋、喝喝茶、散散步。

下棋是最需要静心的,可柳三汴和清流下棋时,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总是不时笑得很猥琐。

清流见她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不由笑说一切妥当了吧。

柳三汴说,多谢你,我才能在相国寺看见那两只小兔子——

尤秀与池良,是清流找来,安柳三汴的心的。

清流手下落了一子,叹了口气,说不知怎地,我挺同情他们。

柳三汴“哦”了一声,心想清流从不说这样的俏皮话,兴致盎然地问为什么呢。

清流笑着隔空点点她的眉心:

“你啊,又在骗他们了,像当年骗我一样。”

柳三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这怎么能叫骗呢?”

她也落了一子,自认一招妙棋,挑挑眉毛,颇为得意:

“这是啊,人生的历练。”

清流无语凝噎,这时传来一道促狭的声音——

“不知能否让在下也历练历练?”

窗前有个人影,是谢枢。

柳三汴与清流对视一眼,都起了防备。

谢枢深夜到访,总不会也是来下棋的吧。

清流请谢枢进来,给他奉了茶,让他随意坐,接着跟柳三汴下棋。

谢枢很是伤心,朝柳三汴说,好歹我也是你老师,怎么招呼都不打?

柳三汴沉迷下棋,头也没抬,随口说了句“先生有何贵干”。

谢枢没回答,只走过来看他们下棋,看着看着就看出了些名堂。

“老三你不厚道,每一步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指向北边死角。”

观棋不语真君子这话,柳三汴压根儿没想送给戏子谢枢。

柳三汴接着下棋,装作没听见,倒是清流不堪其扰,出声提醒这位尚书大人,说大人若无事,贫僧便不留了。

谢枢便不再多话,也不肯走,直到二人下完了眼前这盘棋,才又凑过来看结果——

竟然是个平局。

谢枢随手拨弄了一子,棋局便又转势,变得柳三汴占了上风。

谢枢说,老三你手法多变,看得也远,可惜眼里只有目标,往往忽略了意外之喜。

柳三汴捻起那颗扭转局势的棋子,目光微滞,静静凝住它看了许久。

这盘棋里,看似不重要的闲子,不仅仅是言纲,还有言纲能接触到的人。

这些人,大多是朝廷命官,国之栋梁,一旦被言纲指引,经不住十娘的蛊惑,就会面临被裁撤的危险。

哪怕他们只是习惯性贪财,也不能幸免。

陛下通过言纲这块试金石,一辨忠奸,意在清洗朝堂。

这就是公孙扬让柳三汴开办书院的目的——

为了培养人才,填补朝中空缺,用天下士子的才能,顺应陛下北伐的心意。

公孙扬料定三藩之后,陛下会将矛头对准北漠,在此之前,必须肃清吏治,以振经济。

所谓富国之后,才能强兵。

柳三汴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要对北漠用兵,竟然布下这么大一盘棋。

谢枢提醒柳三汴,正是看中了她的鸿儒书院,想搞一波人才交流,把鸿儒书院的士子,都变成他谢枢的门生。

良久柳三汴放下棋子,笑得颇有些玩味:

“多谢先生提醒。”

谢枢又觉受伤,用眼神表示一句谢谢也太轻了。

清流向柳三汴投去不耐一眼,柳三汴回以调侃一笑,表示我也不喜欢跟他做交易。

柳三汴最终还是站起身,朝谢尚书深深一揖,抬眼满是尊敬,却仍不免戏谑道:

“您可比我,了解亡夫多了。”

这个亡夫,当然是公孙扬。

柳三汴没能参透的公孙扬的心思,谢枢却全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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