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明君忆长卿(33)

作者: 七弦lyre 阅读记录

窗外就是树,碧绿的树木,一丛一丛的连成一片,风吹过来的时候,就像是绿色的波涛,吹过来就吹过去。

他靠在枕头上,神气活现的指使她:“长卿啊,我要喝水。”

她拿了猕猴桃汁过来,他摇头:“我要鲜榨的橙汁。”

她撇嘴:“你当是下馆子点菜哪,还鲜榨,统一鲜橙多,只有这个,你要不要。”

他笑眯眯:“不要。”

她叹了一口气,到底到厨房里榨了橙汁拿过来,他捧着玻璃杯子浅浅的啜吸一口,双眼弯弯的弯下去:“我就知道你会去。”

透明的塑料滴壶里,透明的药水一滴一滴的落下去,就像是古时候的更漏,一下一下,时光的轻捷的脚步,寂然无声的,就走过去了。

他半躺在床上,她就在床边坐着,这屋子里很安静,似乎是只要这样安静的坐着,就会心满意足,天地静好。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是觉得这间屋子里有药气,所以窗子总是开着,窗帘在风中呼啦啦的飘过去,又飘过来,她抨击他:“你瞧瞧你的眼光,大红大紫的都挂在窗户上,俗也俗死了。”

他的眼角往上一挑:“大俗即大雅懂不懂,都跟你们文化人似的,酸溜溜文绉绉,审美多单一。”

她伸出手去,作势要掐他,他左躲右闪:“哎哎哎,该拔针了,该拔针了。”

针头拔下来,她用酒精棉球堵上去,又替他按在手上。

他的手很凉,可能是因为静脉滴注的缘故,虽然是在夏天里,她替他拿了暖手宝,还是不管用,便伸出手去,替他轻轻的搓着。

他温柔的揽着她,亲她。

吃完晚饭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出去散步,夕云乍起,暮色四合,太阳就像是金红的火焰,猎猎的烧了一阵,终于落下去了。

她有一些怅然的眯起眼睛来,说:“上一次在西安看日落,还是毕业那天下午,操场上有很多的人,那些新生们都在踢球,特别特别的高兴,可是就这样看着,我就觉得自己都老了。”

他微笑着说:“我们一起去那里,路不远。”

路是不远,出租车只付了个起步费,重新站在熟悉的校门前,长卿有一点点的激动,甚至很紧张,一直拉着他的胳膊不撒手,他笑话她:“谁都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没有人抢。”

她也笑起来:“可惜我们宿舍那些个人都走了,不然我一定把你摆上去,好好显摆显摆。”

学校还是这样,西南门是一样的破旧,但是一样的生机勃勃,背着书包的男生女生匆匆地走过去,有几个大孩子拍着篮球,身上还有汗水的味道。

她发现他比她还熟悉这里,学校不大,东区西区,教学楼,宿舍楼,操场,回民食堂已经打烊,她有一点怅然地站在门口:“以前特别特别爱吃这里的拉面。”

有朱红的长廊,廊上是朱红的柱子,曲折蜿蜒的延伸进去,里面是各色的花树,粗大的藤萝缠在廊柱的上方,密密匝匝的遮盖起来,偶尔露出一线的天。

她笑着指给他看:“那里有几棵柿子树,我们一直商议着要偷几只柿子吃,可是树太高了,没有人能够爬上去,但是柿子还是不见了。”

她又指给他:“你看见那栋楼没有,非典的时候隔离,凡是发烧的都送到那里去关起来,后来放出来的时候,可羡慕死我们了,不用上课,有人给送饭,天天看小说打扑克,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她笑:“上大学的时候特别勤快,天天晚上到操场上跑步,一跑就是六七圈,下来的时候大汗淋漓,还有男生找我搭话,那个时候真傻,吓得就跟犯了什么大错误一样,灰溜溜的就跑掉了。”

她终于住了口,问他:“我是不是很烦?”

他们就坐在朱红的长廊里头,身畔就是流泻的紫藤萝瀑布,一串一串绛紫色的花朵,气味芬芳,甜得就像蜜一样。她就在黑暗里头,向着他抬起眼睛来,那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最亮的星子落下来,搅碎了一池春水。

她就在他的身边,触手可及的距离,虽然曾经的曾经,他以为会是很遥远,就像是生与死,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此生与彼岸的遥不可及,可是她终于回来。

他哑声说:“不是。”

她微笑起来:“我总是觉得,有很多很多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可是每当说出口来,却只是些没要紧的东西。”

然而这些没要紧的东西组合起来,就是整个生活。

长卿走得累了,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晚,没有睡醒他就来敲门,只敲了两下就径直走进来,倒把长卿吓了一跳,睡眼惺忪的拉着被子,神情警惕:“你要做什么?”

他一下子敲在她的头上:“想什么呢你,我要做坏事也是半夜来啊,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现在太阳都出来了。”

她在被子底下拿脚踹他,踹得他不得不出门去,他在门缝里大笑:“徐长卿你是不是没有自信啊,就这么怕人看。”

其实她很美,虽然不是那种艳光四射的漂亮,却很舒服,她穿了嫩绿的小衫子,底下是水粉的小裙子,裙摆上有一朵一朵的碎花,风一吹过来微微的摇曳,那些花朵就像要散落下来一样,就像是初春一棵茁壮的树,美得不由分说。

他看得失了神,连忙咳了一声,掩饰着转过头去:“上车吧。”

她有一点愣神,问:“做什么去?”

他拿着眼睛调她:“你还有没有记性,不是嚷着说要去骊山吗?”

她想起来还是在爬香山的时候,似乎跟他提过一嘴,难为过了这么久,他还记得。

她有一点担心他的身体,可是想了一想,还是没有说。

临潼距离本市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一上了高速,便觉得天地为之一阔,道路两旁是茂密的庄稼,似乎是有雾气,氤氲在田间,仔细地看了一看,原来是人家的炊烟,袅袅的升起来,陕西特色的两层民居,有一些还□着红色的砖。

下车的时候她发现他的胳膊肘破了一小块皮,他漫不经心:“刚才上车的时候不小心磕的。”还斜睨着她:“都是你,磨磨蹭蹭的,不然我怎么会着急。”

骊山却正在整修,暂时不对游人开放,山门的藏蓝柱子上盘着金色的龙,他有一点失落的瞧着那两扇绿色的铁门:“可惜了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倒是看得开:“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时候多着呢。”

他点头:“好,下次再来的话,可得你开车。”

长卿气得牙痒痒,这人怎么这么懒啊,还好意思说,又小气,小家子气。

第十九章

虽然没有上去骊山,但是来了一趟也算是颇有收获,他们赶上了附近的集市,长卿买到了很多当地的手工艺品,剪纸,刺绣,挂件,甚至还有一双绣得十分精致的虎头小鞋,她本来不想买,可是终于忍不住拿了一双,藏在了手提袋子里。

上了车,她很认真的问他:“你说骊山到底好在哪里?”

他同样很认真的想了一想,很严肃的说:“可以看见杨贵妃洗澡——”顿了一顿,又接下去:“——的地方。”

她大笑起来,伸出手去锤打他:“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这个色鬼,花心大萝卜,无耻透顶。”

他笑眯眯的看着她:“你呢,难道就清白了吗,那么花痴,肯定是为了张学良。”

她撇嘴,可是他总是这样懂得她,懂得她想什么,又或者喜欢什么,她点头:“可以这么说,我们少帅可是民国四大公子之首啊,肯定比你帅多了。”

车窗半开着,山野间的微风带着青草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灌了进来,她顺手理一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心中颇有感慨。

她虽然一直都不肯承认自己酸,但是事实上,总是不由自主地发一些文人之叹,何况这是在骊山的脚下,山上的不远处,曾经就是那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遥想当年少帅的惊才绝艳,翩翩浊世佳公子,以一人之忧思天下,忍辱负重;而赵四小姐一介女流,明知爱人身陷囹圄,此去千里关山,前途叵测,亦是甘心追逐,那一份果敢,那一份坚决,那一份勇气,着实可歌,着实可泣。

上一篇:唯你似星辰 下一篇:少女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