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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君忆长卿(32)

作者: 七弦lyre 阅读记录

雨还在下,绵密的小雨,一丝丝,一线线,扯天扯地的落下来,他已经脱下衣服来,替她遮挡在头上,笑眯眯的说:“快进来吧,以后可不要出去说我的坏话,好像我有多么的虐待你一样。”

她只看见他的嘴巴,在她的面前一开一合,他的眼睛还是那样,弯弯弯的弯下来,雨不大,可是他的头发都是湿的,有几绺粘在额头上,她的头脑里嗡嗡有声,眼前的一切渐渐暗去,只觉得腿一软,便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屋子里,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脸,近在咫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紧张的盯着她,长卿脑子里一片空白,唬了一跳,本能的往起一坐,只听一声惨叫,顾修明满脸痛苦的捂着鼻子:“徐长卿你是不是想要谋杀啊。”

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沙发上,他就跪在旁边,衣服都湿得透了,鞋上有泥,还有草叶子,鼻子撞得红通通,他从来都注意风度仪表,最修边幅,她从来都没有看见他这样的狼狈过,她扯一扯嘴角,想要微笑,却终于撇一撇嘴,好像是要哭:“修明,我疼。”

他递给她一杯温开水,她喝了一口,很甜,想必是放了蜂蜜,她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的喝完。

时候已经晚了,客厅里的灯都开着,很明亮,沙发宽大而舒适,桌子上放着剥了一半的桔子,还有盛着水的杯子,台灯的罩子上缀着长长的蕾丝,有一种家常的温暖与琐碎,他伸出手来,替她把额前的乱发掖到耳朵后面去。

他的手心很温暖,很干燥,似乎是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她乖乖的喝完一杯糖水,像小猫一样舔一舔嘴巴,扒着他的手臂:“我饿了。”

厨房里早就熬好了稀粥,长柄的砂锅直接端上来,小小的白瓷碗上有湛青的花纹,旁边配了一碟酱瓜,一碟腐乳,红的绿的相互映衬,长卿胃口大开,喝了大半锅才意犹未尽的住口,又问:“我今天晚上住哪里?”

他一直在一边坐着,衣服都湿透了,却也不换,只是坐在那里,手上玩着一只打火机,“卡塔”一声打开来,再“卡塔”一声关上,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撑在额头上,那指尖上却有一点点得红,她看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应该是她的血。

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开口:“长卿,你走吧。”

她愣了一愣,才明白他在说什么,随口“哟”了一声:“顾修明,你行啊,我说你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该不会是背着我金屋藏娇呢吧,我可得好好看看。”

接得那样顺口,就像是真的一样。

他的声音有一点点沙哑:“长卿,别装了,你知道我说什么——我是认真的。”

窗外是雨,潇潇的冷雨,一下一下的落在叶片上,簌簌轻响,他低声说:“真的,长卿,我很认真地对你在说,虽然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认真,就像是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别人都说我花心,可是其实我是不信任,男男女女,假假真真,逢场作戏,过完了就算,谁去对谁负责任一辈子,谁又对谁负责得起。”

“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起码你跟我身边的那些女人不一样,你是活得很认真的那一种人,什么什么都分得明明白白,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这些在你的眼睛里,一眼就能够让人家看穿,可是你还在那里装,装得跟没有一样。”

“我其实不是爱你,我只是想要看一看,你能不能还在我这里认真,我就是吊着你,就是一真一假,一虚一实,我看你怎么样。”

“我看得出你难过,却又装着不在乎,有时候明明都要爆发,却硬生生的忍下来,我本来是想要逗一逗你的,却忽然觉得心疼,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被你俘虏了。”

“那个时候,我想我是心动了,我想认认真真地谈一次恋爱,或许还会像别人一样,结婚,生子,长卿你知道吗,你第一次让我有了结婚的念头,可是那个时候,我知道了我自己的病。”

“所有的人都不肯告诉我真相,可是我知道,他们对我的那些纵容,连我一定要退了方家的婚事,我爸居然没有骂我,这个太不正常,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我这个病,可能不好。”

“幸好你离开了我,你陷得还不深,你那么认真的一个人,跟我不一样,你陷了进去,可能就拔不出来了,可是你还是来了-----真的长卿,你来了我很高兴,非常非常的高兴,我不去想你为什么会来,我宁愿相信,这是一个奇迹,我的人生和爱情里的一个奇迹,就像我的病一样,也会出现奇迹的。”

“可是哪里会有奇迹呢?我想很认真地配合治疗,那一天我去找主治医师,他不在,我偷偷的看了我的病历本------这不是小说,作家的一支笔,哪怕是死了的人也能活过来,可是生活真的会这样吗,就像你这样的傻子,天下能有几个,明明知道我要死了,却一定要扑过来找我,可是我要不起。”

“是你逼我的,长卿,你逼我认真下来,思考一下爱情,作为一个人来说,应该怎样去爱,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很多,我想爱情应该是一种责任,对于对方的一生,要负起的责任,虽然很沉重,然而我爱你,我要对你的未来负责任,可是,可是我已经没有太多的未来。”

他的音调凄凉:“长卿,我爱你,所以请你离开。”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跟她说过话,这样长的一篇话,从开头说到结束,时间那样的久,久得像是一生,窗外的雨声,风声,檐下滴水簌簌轻响,窗子半开半掩,厚重的大红窗帘挑开一半,像是一句很古老的旧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共话巴山夜雨时。

她很想微笑,可是有泪水,刷的就落下来,滚烫的两行在脸上,她低声说:“真的,我高兴,你说你爱我,我很高兴。”

她慢慢的走过去,轻轻的扶着他的肩膀,轻轻的揽住他的头。

她的衣服上有血,血的腥甜的气味,还有一种什么什么香,像是一朵什么什么花,他说不出来,却分外的甘香好闻,她的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灯光侧着照在她的脸上,分外的圣洁一样,她低声说:“别说什么未来,真的,无数个现在就是未来,人生似乎很漫长,然而仔细算一算,又能够有几年,这中间又有多少的变数,从来都没有人知道,未来不在我们手上,我们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只是现在,我们爱着,恨着,哭着,笑着,是触手可感的,如果一定要强求一个未来的话,不是太虚幻了吗?”

这世界多么的大,而人类多么的渺小,在浩渺的宇宙洪荒之中,也不过是须臾芥子,有若蜉蝣朝生暮死,然而,只要现在爱着,那么不管未来怎么样,有天灾,或者人祸,有不可预知的死亡,不能逃避的命运,那一份爱,都是永远存在的吧。

有冰凉的水滴,一滴一滴落下来,洇透了她的衣裳,她的泪水吧嗒吧嗒的落下来,他的手伸出去,揽住她的腰,她轻声的说:“修明,我爱你,所以请不要推开我。”

那之后,徐长卿发誓,她这一辈子再不会信任的一件事情,就是电视上那种花团锦簇灯火辉煌的表白,那样的时候太难得,太刻意,不是人不对,就是心情不对,什么什么都对了,却是风雨交加,泥泞不堪。

然而毕竟是表白啊,那是爱情中多么重要的时刻,多么浪漫的时刻,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当然一切的美好都是有其代价的,那就是,他们两个一起感冒了。

护士就住在楼下,一天三次上楼吃药扎针,她只是小伤风,不过伤口浸了水,需要重新处理过,可是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原本就需要的治疗,一上午一上午的挂点滴,她裹了厚厚的毛衣裳,到他的房间里头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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