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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神君好乘凉(64)+番外

他自嘲地笑了:“凉玉?”

对面的人也没有像记忆中一样,挑眉又瞪大眼睛,又惊又喜,似羞还带着几分痴气。她只是淡淡抬了眼,眼中不聚焦,仍然像两团冰凉的顽石,让人冷到骨子里。

她愈发像那个人,他的心一点点冻结起来,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拼凑起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是温玉似你,似一个幻影?”一阵无端的恐惧压迫他几乎喘不上气,他竟然急切地希望眼前人再做出那种夸张又可笑的羞怯,睁大眼笑一笑,好让他活转过来。

可惜没有。她眼中似有冰凉的讥诮之意,冷冷笑着他。再定睛一看,却仍是那样无神的双眸,不知在看什么。

凉玉默默地打量着他。他仍穿着旧时她最喜欢广袖长袍,领口绣有萧萧的竹叶,衬着他苍白面色,淡泊疏朗,曾经她趴在窗口,伸手一指,将那竹叶变成真的,飘飘摇摇地落进他的茶杯里。他一转头,恰见到她窃窃笑。

转瞬之间,已经逝去两百年。曾经熟悉的人,竟然已陌生如斯,陌生到,从未了解过彼此。

风刮得越发大了,掀起二人的发丝,小小一座石桌,对坐两个人。这一日,她等了这样久。他以为她不喜欢星寸台的冷清,却不知道她多向往这丛立石台,漫天星月,因为这里的月色太过神圣,不适于偷偷会面,才小心翼翼地立了石桌石椅,预备在她嗣位礼之后,光明正大地邀他同往,再给他一个惊喜。那时她想着,待到她成了花神,便是神仙眷侣的生生世世。

她一肚子的浪漫遐思,总觉得日子还长久的很。

却没有想到,是这样实现了愿望。

“小花神,时辰快到了,还磨蹭什么?”朗月传音过来,有些急切。

她默然起身,慢慢隐了身形。

季北辰亦起身,远远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来数百年前,在南极仙翁的寿辰上,戴着高高纱帽的她,隐在另一张面孔之后的真容,额上露出浅浅细细的发丝,她微微抿唇,眼睛亮而专注,那一颗小小的桃花苞,扑通跃到他的酒杯中,她惊了一跳,那一双黑湛湛的眼睛,那样无措地看着他,树上的风铃轻盈作响,婉转空灵。

如果她不是花界之主,如果没有遇到温玉,也许他的心意再晦涩难明,也终有一脉,曾经为她所收。可是这一世,注定地伤害和厌恶地过去了,再无和解和转折。

“最后一次。”他轻道,喉间都是淡淡苦涩。

月亮如此圆满。

招魂过后,连这幻影,都不会再回来了。

月亮升至最高,光辉四撒。小软走在众人前面,先一步站到震位之上。众仙各找各的位置,只有红掌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脚步迟疑:“这……”

小软压低声音,甜甜道:“姐姐莫不是记不住位置了?你在我旁边。”

红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小软定定望着她,招了招手,“快来呀!”

她默默地走到空缺的位置上来,眼中还有些狐疑。海棠看她一眼,叹气道:“但愿那位这一次彻底离开,莫要再阴魂不散了。”

温玉身着莹白衣裙,忽然在阵中显形,顿时无数光华都引到她的身上,满身披了月色,更显得她容颜神圣而绝美。

众仙一时噤若寒蝉,纷纷低头见礼。

温玉的目光划过在场的每个人:“最后一次,劳烦各位尽己所能。”

季北辰亦现形,站在阵外,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坛,上面布满密密匝匝的锁链,流光溢彩,映得他面容苍白漠然,他与温玉对视一眼,轻点了一下头。

“诸位听北辰君指挥。”

八个花仙齐声道:“是。”

温玉看了他一眼,安心闭了眼,封闭五感,端端坐在了阵中。

季北辰走到阵外站定,将那坛子端放在脚下,一手抬起:“起。”一柱光自他手心投入阵中。

众仙抬掌,纷纷念诀,将温玉团团围住,一时间光辉从个个方向而来,将她照得毫发毕现,阵中如同白昼。

凉玉趁季北辰正专注,隐了身形,手中挂着追魂石,正要向那小坛走去,朗月忽然传音:“小心,自上次你那主戒律的神官提剑要抢你魂魄以来,这两人谨慎多了,那坛子里装的,多半不会是真的魂魄。”

凉玉立即警惕地住了脚,看向那坛中的流光溢彩,蹙眉道:“代替术?”

对面却悄无声息。凉玉顾不得责怨朗月,从袖中拿出一个纸人来,两指挟住一转,她口中念诀,像那纸人一点。

纸人化作一道蓝光,霎时间拐了个弯绕过了法阵,向远处投去,果然如朗月所说。

月亮慢慢投下一束光辉,指向阵中,愈来愈亮。凉玉立即顺着纸人的蓝光寻去,她一路瞬移,左右转弯间,已经到了一处低矮幽暗的宫殿门口,蓝光便骤然截断了。

她抬头,蹙起眉:“是在……地牢?”

第49章 反阵(上)

凉玉轻车熟路地下了地牢。

远远便听见有女子嘤嘤哭泣,那声音由远及近,惨然凄切,时断时续,像是让人掐住了脖子,使人听了极其难受。凉玉小心地绕过牢门,未及转弯,先撞上一个柔软的身躯。

她心中一惊,手上已化作冰刃向前刺去,对方向后一闪堪堪躲过,手上的鞭子也带着劲风袭来。凉玉低头一躲,地牢里潮湿幽暗,连地上的尘泥都是腐败的气味。

她趁机抬手,将窗边那一只小小的蜡烛削下来,招了过来。

烛光晃得厉害,微弱的光线映出两人的脸,凉玉一愣:“锦绣?”

锦绣亦怔了片刻,收了软鞭:“是你。”急急道,“我知道你找什么,快跟我来。”

凉玉想到凤君说过,入了锦绣身体里的是死在他剑下的妖人,却没想到她认得自己。

那边幽幽的哭声骤停,忽然间变成嘶哑的惊叫:“凉玉!凉玉!凉玉来了!”言语含含糊糊,似含着无限的恐惧。

凉玉的脸色苍白,“那里关的是谁?”

“是流觞,她疯了,认不得人的。快走。”

凉玉跟着“锦绣”,飞速地掠下台阶,“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素心。”她抬起一颗蛟珠,照亮了下去的路,“上次我未清醒,错过了讲话的机会,只通过一根牵心丝听从指令。一千年了,神君还好吗?”

凉玉叹息:“凤君已无神职。”

直走了四十九阶,仍未到尽头,凉玉停住,惊异道,“这里……”

她在的时候,地牢向下只有一百四十九阶,一百阶下是隐牢,再向下四十九阶,是一间密室,另有一个耳室。

可现在密室旁,台阶依然向下延伸,下面黑洞洞的。

素心将蛟珠向下照了照:“我听清章殿里的侍婢说,自打温玉继花神位以来,地牢便从一百四十九阶变成一百八十一阶。”

凉玉接过蛟珠,接着走下去,密室之下还有一层,门上一把银光闪烁的锁。她将手放在锁上,使了三分真气,用力一拧,那锁疲软地扭曲,立即便断了。

甫一进门,一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她死死捂住胸口。素心一把扶住她的手臂,蛟珠的光都被压抑了几分,这一间密室小而阴暗,令人窒息的黑暗如乌云压顶。

素心环顾四周,恍然大悟:“这是‘死雾’。”

黑暗之中,有两点微弱的光芒在闪烁,仿佛呼吸一般,一明一暗。那抹光落在她眼前,正是她的一魂一魄。

只是魂魄之上,无数密密麻麻的锁链,每个皆粗如婴儿的小指粗,将其牢牢锁住,锁链上蓝光闪烁,形成一张大网。她的魂魄,被囚禁充满死雾的地牢下三层,被锁链重重禁锢,永不见天日。

她眼中恨极,手里紧紧攥着追魂石,颤着手将它摆在锁链旁边。

如果时间算得不错,现在月光最明,阴气最盛,招魂已经开始。

素心抬手,将那死雾一寸一寸收到袖中,蛟珠的光这才渐渐显出来,她将凉玉撑起来:“姑娘现在好些了么?这死雾是我们妖界之物,专抑制神仙心脉法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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