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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女驸马之为欢几何(35)+番外

作者: 煤气味的榴莲 阅读记录

“可还怨他?”

刹那,缄默入侵。翠碧的茶面受熏风微漾,转瞬无痕。天香垂目斟酌着该如何回答,耽误良晌,轻笑几声,“不怨。”

“已不怨了。”

妙州的那一场灾祸,张绍民自认失职,回了宫中当日便向皇帝请了罚,左右权衡,罚下八十杖刑,休养几日,其间,未曾相见,或有意而为之吧,那时天香亦不愿见他。

“至今日,那人的伤该是已经好了才是,生龙活虎的,为何怨他?”

“当真?”

见林景年神情质疑,天香笑得颓败无奈,向后靠去,引颈,透过指尖刺眼的光亮望去苍穹。

“这几日,我想了许多……”

“许是被妙州那一场美梦冲昏了头脑,才会让我忘了,即便不出那一场意外,梦余,我终究还是得回到这儿的,不过期限提前罢了。

是我当初应允了皇兄,往后余生再不生非分,才得了这短暂的三宿梦。”

“又怨得了谁?”天香深深叹道,引得几缕笑意愈发破败,“怨天公?还是怨我自己?”

一旁林景年静静将其听闻,语罢,遂又陷入了沉默,噫噎语塞,半句言语断断续续卡在喉间。

“那……那往后……

有何打算?”

“打算?”

“……”林景年点头。

“有的吧……”

在回京的路上,她几乎盘算了一切,欲趁着夏苗的混乱逃之夭夭,仔仔细细,甚至连其中细节也并不放过。

在那日见到皇兄之前,她是这般下了决心的。

可一遭谈话过去,她却着实没了底,不知自己是否还尚存着一点勇气与冲动。

送走林景年,天香又入了趟宫。

穿过层层赤色的宫阙,她再次见到了皇兄——那位算得年轻却也算得苍老的皇帝。

不过这么些时日不见,她已觉得有些陌生了。

御案之上,东方由校的脸色尚未恢复,虽已入了夏,却披着锦氅,在笔墨奏折之间轻咳几声,“来了……”

“皇兄……”天香脚步游移着上前。

“庄嬷嬷说你近日郁郁寡欢,总不愿出门,今日这是怎么了?”

“皇兄身体可还安好?”

“坐吧,”东方由校搁笔,吩咐婢女上来热茶,“并无好转。”

前日前来时,皇兄与她说了些宫里的境况,说是在东林党和阉党的斗争中取得恐怖平衡的策略已行不通了,他这位皇帝如何不得人心,朝中歹人已起了异心,在其日常茶水膳食中动了手脚,下了致阴的毒物,偏还无从调查,只落得一具腐尸,在那不大不小的监栏院臭上了好几天。

皇兄本就体弱,且受着这宫邻金虎,难免不堪应付。

“朕不知还能再撑到何时,若是哪日归西了,身边也好有个至亲之人。”这是膝下无子的东方由校遣天香回宫所给的理由。

父皇曾告诉他,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只是不知,连曾经英明的父皇最终也落个骑虎难下的结局,论才气抑或谋略样样不足的自己须如何收场?

“你若实在留恋江湖,朕驾崩后也无人能困得住你……”

天香抿着杯沿,并未接话。

今日所来,本是为出宫之事,听皇兄话语,即便是有意的苦肉计,却实在戳中了她的软肋,叫她再无法说出口。

寒暄几句,便早早离开了。

到那时,只【东方】二字,便足够留得住她。

(二)

宫里的生活总归是枯燥乏味的,一晃,已是间月。

天香无事可做,便学着冯素贞的模样抚弄着琴,弹着些哀怨的曲调,在一片宫商中消磨着闲散的时光,且以身体欠佳为由躲去了端午的酒筵,窝在这一方天地,哪儿也不愿去。

直至逾旬,林景年那多事的家伙上门劝导,摆出一派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拖出门去的架势,没了法子,只得顺了她的意,亦步亦趋,不情不愿跟在她脚后。

待抬头瞧见那高远的宫门,才忽地反应过来,那人兴致盎然的雀跃模样,搞了半天,竟又是来到了这儿乏味的地儿?

天香一语不发,转身离去。

“唉唉唉,等等啊公主!”林景年忙上前阻拦,“再不进去该来不及了!”

“有没有搞错林景年,这皇宫你没待腻我可是待腻了。”

又是这看傻子的眼神,林景年心觉无辜,解释道:“我听说宫里来了位神秘的大人,带着面具,无人知晓其长相。”

天香挑眉,不屑地轻笑一声。

林景年续道:“这几日在宫里可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公主,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不好奇!”

如此,她无奈妥协,“哎呀,拜托了,权当是陪我吧,我实在是怕了李进忠那阉人了,处处找我麻烦。”

一袭公服,偏还这慎人语气,天香觑她一眼,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受不住软磨硬泡,只得应声入了右侧午门。

“听说啊,那位大人是张绍民提拔的,连升好几级,直接从无名小卒升到了大学士。

比我当年的阵仗可是夸张多了,我好歹还有个当官的爹罩着,可听说他啊,无父无母,原先不过张绍民身边打下手的,这一下飞黄腾达,也不知惹上了多少祸事。”

林景年故作神秘在天香耳边悄声念着些无聊的话语,天香本是兴趣缺缺,细细想来又觉得哪儿不对劲,“大学士?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职位?”

“这个……听闻好像是以辅佐丞相来着,搁置了有几十年了吧。”

天香将信将疑地点头。

“皇上为了他还特地开了个几乎已经废除的职位,你说,他是不是很厉害?”

“你也很厉害啊,仅凭着木工手艺竟还当上了一品官。”天香取笑道。

“这能一样么?我那无一点权利的虚职哪能跟他的比?”

正聊着,便瞧见远处张绍民从奉天门前的长阶走下,其身后,零零散散是些大腹便便的官臣。

张绍民向她行了个参见礼,方走近些,隔半丈距离,与她相视一笑,遂与林景年相互作揖,方才作罢。

“张大人,那位神秘的大人呢?出来了么?”林景年急切问道。

“朝后被皇上留了住,会迟些出来吧。”他意味不明看一眼天香,“若是昨日前来,该是能见着唐兄的风采。”

“啊,确实听说了,因那位大人难得服众,便起了一场比试对吧!”林景年雀跃道,“如何?可是精彩?”

“这……”

身边各官员走过,窃窃私语愈浓,行了礼,仍不忘将视线瞟去身后。

天香几人顺势望去,人群的末端一抹端正的身姿映入眼帘,正踏着泛白石阶走下。

虽不见容貌,却难掩一点风骨,目及之处,总归是能察觉些出尘傲岸之姿的,似乎在那人身上,一切都是她最为熟悉的东西。

面具之下,天香却神使鬼差觉得他也是看向这处的。

在缓徐的人流中,于她四目相对时,周遭的一切便尽数没入了海底,让她看不见其它任何多余的玩意儿……

第28章 番外:李兆廷篇

(一)

寒山的寺里,春总是来得也迟,走得也迟,院脚的几株木槿抓着春的尾巴,如何也不甘凋零。

却也在风雨的一夜落尽了。

那时,他是眼睁睁看着的,数着佛珠,见它终于落了最后一片纯白的花瓣。

无尽的木鱼声中,一些往事又浮现了……

那年,同样是那几株木槿,在竹屋的院里枯败了些。

数着日子,也该是花期将至了。

三年为期,恰那位亡人的忌辰将近,随后,便是他与冯素贞的婚期。他是日日记挂着的,片刻疏忽不得,捏着一封从姑苏寄来的信——那是刘长赢一家的书信,说是家里刚又添了一子,嫂夫人身子骨尚未恢复,迟些日子再前来拜访。

未平复下心绪,林中便传来了不小的动静——那是蹄铁沉且顿挫的声音,及枝叶簌簌的摇曳,缓缓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