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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道士下山【日月】(20)+番外

作者: 三千单衫杏子红 阅读记录

无欲天与五莲台一西一东,这琴音却随着夜风频频吹送、丝丝扶摇直入小楼,幽微悱恻的音调似在低诉相思、细数离情。谈无欲恍若不闻仍在静修打坐,而就在琴声消散在天地间的一刹那,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谁家三叠玉弦声,

凭虚吹送广寒宫。

余音卷得仙袂起,

正在无情有思中。

第十九章 玉锋截云冲紫府,剑光照空白帝惊

道门仙府,洞天福地,半斗坪早不似昔日寒酸景象。明堂广场,气象万千,危阁飞檐,云飞雾笼,时有奇花异草点缀其间,偶引仙禽灵兽嬉游盘桓,虽无画栋雕梁穷奢极侈,却有拙石朴木天然趣味,好一派胜景楼台、清华仙阙。半斗坪旧时所在,乃是在天山之巅,只有草亭一座、陋室数间。天山其高、拔地万仞,云流堆积山腰、奔流舒卷,流云阻隔,山上山下顿成两个世界,有时山下暴雨如注、山上仍是日光耀人,又有时山脚晴光朗照、山巅却有天风天雨侵扰,高寒凛冽能将凡人吹化冻僵,非修道人不能禁受。百年前八趾麒麟重建半斗坪时,因想着光大门户,恐新入门人禁不住天风天雨,便将洞府从山巅移到山腰,在白云深处之中建一座云中道府。半斗坪新址中,唯有谈无欲所住的无欲天小楼破云而立,越乎重重烟岚之上,眼见楼下白云聚散浮沉,独对天风天雨,当真是神人居焉。底下人只见云幕时开时合,楼台或隐或现,实在是飘渺幽微。

素还真回转门内已有十数日,这些天他虽时时去小楼探访谈无欲,可不是遇到无忌在请教功课,便是有冷水心、寒山易随侍左右,总不得二人单独相见,说些肺腑衷肠的话。他下山百年,夜夜魂梦不安,总梦到往昔与谈无欲相伴相守的日子,醒来后无限离愁别恨、益发苦涩难堪。自回山后,他的梦亦变了,梦中一片云雾渺茫,他向无欲天急急而奔。可任素还真使尽千般解数,就是无法接近那座掩在烟岚里的小楼,他望不见小楼、更看不见谈无欲。绝望的窒息感和逼仄感令人发疯,耳边风声雨声雷声一阵乱响,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膜震得生疼,五内如浇滚油,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但素还真脚下不敢稍停,恐惧感犹如洪水猛兽在身后紧追不舍。忽然,一个霹雳凌空劈下,将深重的云雾撕成两半,素还真瞪着小楼的所在目眦欲裂——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无欲天,没有小楼,没有师弟,什么都没有。素还真呆立在原地,突然觉得喉咙一阵发紧,茫然间,觉得自己把心肝肺腑都呕了出来,只余下一个空洞的腔子,冷了的血滴在空无一物的胸膛里,发出苍凉的回声。然后,凭空涌出很多人,人人都在笑,他们拍着手指着天上,说眼见着小楼化成一道神光飞上了天穹。所有人都看见了,只有他没有。“你来晚了”,每个人都这么说。“晚了!”“晚了。”“晚了……”不同音调、不同语气的万种声音扑面涌来,素还真颓然跪倒、头痛欲裂,他把颤抖僵硬的十指插在雪白蓬乱的长发里,其中的懊悔自责、沉痛悲苦已不堪描述。他来晚了。他与谈无欲从此人间天上,死生再难相见。云霁日出,素还真觉得自己在欢笑的人群中犹如孤魂野鬼,被日光一照直要魂消魄散。他眼望青冥倒在地上,红尘于他,已不异无间。

每每由梦中惊醒,素还真都是毛发悚然、冷汗涔涔,他推开窗户,在暗淡的星光里,由极东的五莲台眺望极西的无欲天,云锁楼台、重阁掩映,凭他一双慧目仍是看不分明,心中不免又是惴惴难安。他也曾想过就算翻窗爬墙也要单独见师弟一面,将道场当作西厢,把这百年的离思幽恨细说从头,也顾不得放诞荒唐;可又怕他想说的话、谈无欲已不想听,这样唐突冒犯,更惹得师弟不悦。素还真以前最喜欢招惹谈无欲,甚至故意逗师弟不快,现而今、他却怯了,他生怕谈无欲觉得他轻浮无礼,连这最后一点相处的时间,也不肯再给他。杂念丛生、痴缠纷扰,素还真本是多情多思之人,万千思绪纷至沓来,就这么站到晨光熹微,一任风露云气濡发湿衣。等到天光大亮,他便更衣束冠往小楼而去,一坐就是一天。即使他与谈无欲不得独处,他还是日日要去无欲天探访,只为告诉自己,小楼还在、师弟还在。谈无欲一任他来便来、去便去,态度自然有礼,与待其他人并没什么不同。

这日,无忌来向谈无欲请教道经上的疑难,素还真便盯着谈无欲为无忌讲解道书的侧脸发愣,想着师弟会不会扭过头来瞪他一眼,像以前一样,眉梢眼角锋锐逼人,可那双眼睛里,分明有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赧然意味。那时候,只这一眼、只这一点若有似无的别扭赧然,总能令素还真心口发烫,即使隔着千万人,他们甫一对视,千万人便都成了云烟。发烫的心口,只有把脸埋在师弟冰凉柔软的长发里才得缓解,万年果清甜的香气充溢胸膛,手挽天河水、怀拥明月香,令人满足得想叹息。谈无欲冰雕玉琢似的侧脸微微一抬,眼光流转间果然与素还真的目光相遇,可谈无欲的眼睛一如他所住的小楼,笼着层层云烟雾霭,素还真已在其中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情绪。眼神毫无闪避的交接,师弟甚至不会刻意回避他凝望的视线,谈无欲淡然地向素还真点点头,让寒山意再为他添一盏茶。他二人之间,从一生一世一双人到泯然众人矣,再不复往日亲昵缠绵。百年的可念不可说,而今的可望不可及,令素还真的理智细如游丝、情感重似山峦,犹如以一线系着千斤,缠绕在五脏六腑上,勒得一颗心疼痛难禁,早晚不是心碎肠断而死,便是悬丝崩摧、入魔发狂。现实与梦境都是酸楚难堪,梦境中的离别终有一天会成为现实,如此日夜煎熬、忧思惊惧,也亏得是素还真城府深沉,他面上竟仍是温文尔雅、言笑晏晏。

“方才谈师兄说起玄宗剑诀,倒令无忌想起一事。”金乌西沉,云雾被夕阳映成彩霞,云丝彩线一般飘飞流动,更显得道府洞天瑰丽奇美,素还真与无忌从无欲天告辞离开,无忌笑向素还真道:“当初相遇,无忌便想看师兄的剑,不知现今能得一见否?”

素还真笑答道:“你虽未见过紫华,也早该见过凤流了,它们本是一对宝剑,大同小异罢了。”

“我已经许久没见过谈师兄用剑了,”无忌略一思忖,接着道:“上一次只怕还是五十年前的道门大会,谈师兄闭关出来,那时他的剑术已臻化境,并不用手持剑,而用道门绝学、飞剑之术将凤流剑放起。他自己凝立不动,便以凤流剑连折道门十三大高手,无论怎样厉害的道剑法宝,只要被凤流紫光一绕一绞,登时化成齑粉。”无忌眼中闪过激动的神采,彷佛五十年前的盛会如在面前,他又听见太一钟振聋发聩的鸣声,每响一声半空中便出现一行巨大的金字,“天山半斗坪,胜!”,前字方消、后字又出,连续十三次,把那天的天空映得一片金光耀眼。“哎呦呦,了不得!”八趾麒麟捏着胡子连连惊呼,把胡子薅掉了好几绺。全场的人或愤恨、或嫉妒、或赞叹、或惊疑,做出种种贪嗔痴慢的众生相,只有被众人眼目盯着、口舌念着的谈无欲,独立高台之上,玄衣无风自动、脸上无悲无喜。无忌仰望着他的师兄,忽然觉得谈无欲眼中掠过一丝轻烟似的寂寞,还没等无忌看清,谈无欲已敛下眼睫,在万众喧闹鼓噪间,竟显出一种凄凉的况味。

素还真沉吟半晌,方才低声道:“高处不胜寒。”好似不用无忌说,他已懂得了谈无欲的寂寞,犹如亲见。无忌闻言一愣,即便听过无数关于他们的传说,他也从没想到,一个人竟能对另一个人深知若此!无忌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忧惧情绪,只觉得二人如此相知深契,眼见便要仙凡永隔,绝难轻易割舍。不待无忌细问,素还真又道:“其实,我并未带紫华剑下山,这剑就封在天山地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