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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片房里的玻璃心(55)+番外

作者: zs橙黄橘绿时 阅读记录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挪开了视线,易立没有发觉到这一点,他觉得呼吸急促促的,带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罪恶感和压制不住的满溢的喜悦,还暗暗以为那双眸子仍旧像刚才那样幽幽地看向自己,自以为是地以为接收到了同样的惬意。

教室里闷得吓人,风扇搅出的热风滋啦啦地窜,扑在脸上头上像是刚揭开蒸笼从里头袭出的那股蒸腾的汽,好像人人脸上的热汗不是油面上沁出的,而是这样的热气冷凝在了额头和鼻尖上一样。众人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老师怎么想明白了,从尴尬里被拯救,现在怎么又高高兴兴的,真是奇怪……那些个装模作样的男生趁机抱了桌子从后门一一溜掉,桌子腿磕在铁门框上,“砰”地一声声,易立就像是没听到似的,他再没往那些人的方向看一眼……

机械的时间

“怎么?视野最好的位置都不要了?”禹霖把桌子并在她的旁边,这个边边角角,因为靠前的缘故,看黑板很偏,光线强的时候,亮出许多盲块。他决想不到她要把座位心甘情愿地安在这儿,不过她要是打定主意了,他也就在旁边挨着。

“这儿就挺好。”她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此刻,这个新的二十八班里,老师还没出现,学生已经到全了,坐下的只有郑燮一个人,其他的都是男孩子,大多数找着原先同班的一起聊天——可能之前都不说两句话的点头之交,现在却因为那么一点点的曾经的联系而分外亲热,给外人一种插不进去的天然的亲密感。但他们本身也是清楚的,这种虚幻的友谊最好还是当心,彼此竞争的实际关系注定友谊难以真诚长久,不过男孩子之间又要好上许多,至少不像女生敏感小家子气,男生之间,更多的一种是凭本事说话,比不过也就罢了,没有那么太多的肚皮官司。

有两个胖乎乎的男生向她这边看过来,她还是有一定名声的,都有一点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厉害,只是她眼皮一耷拉,没有谁敢贸然上前套近乎,更何况,五班来的五个人里,这女孩明显跟那个个子高高的男生绑在一起,不管她表现得有多冷淡,那种默契是装不出来的。

禹霖知道她心情一点也不好,只想逗她,便歪过身跟她耳语:“你看那边那个人,一直盯着你看……”他本以为她至少会看一眼——女孩子对于恋慕自己的对象多少是有一些羞怯和好奇的嘛——可郑燮把头甩到另一边,扭着脖子找起什么东西来,一边翻柜子,一边跟他说:“那你去揍他一顿嘛……”她把书都排进柜子了,小小的单层抽屉里密密实实,最里面压着的小玩意儿轻易摸不出来,于是她的头就那么一直低着歪着,看不到表情,但声音听得出并不热心,而且连玩笑的意思也很淡。禹霖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提这话头了,伸手要帮她找,他随意地伸出去,一手捉住她的臂膀,还没有用力,也没有反应过来,就隐约觉得有些不一样——他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这膀子这么细细软软的呢?以前干什么去了?他左手轻轻扶着郑燮的手肘,想着,像什么呢?就像放得温凉温凉的糯玉米棒子呢……他出了神,想起白亮亮的藕,水滑的缎子,温热的藕粉糊糊……他的眼睛朝她身子上探过去,划到湿湿的颈子上,滑到黑亮黑亮的束起来的发辫上,然后停在她白里透红的耳垂……

郑燮本来觉得没什么,禹霖想的她自然都想不到,自然都不知情,要不真要打他的。可禹霖发起呆来半天没有回过神儿,他以前不像这样的,还攥着干啥呢?这呆子!活像——唉,罢了,他哪里又像他呢?郑燮“啪”地一下把他的手打下来,声音不小还惊动了较近的两个人,她看他们又扭头回去干自己的,心里后悔自己不该打这么重的,只是不好说出来。

“多大了还是动手动脚的——以为是小时候呢没规矩!”她又补上一句,作势扭扭自己的手腕子,好像他用力得狠了似的,但其实刚刚并没捏在那儿。

禹霖脸上红了巴掌大,好像刚才被打的不是手而是脸一样,他窘极了,倒不因为郑燮说他两句,只是回过神来再想刚刚的飘得老远老角落里的一淼心思,实在是羞人,不知道怎么就想到那里去了,以前哪是这样的——他现在好像长大了一样,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长大的,他以前看到的是那女孩子的眼睛,听到的是戏谑的话音,现在好像着魔似的总注意到曲致上面,听见的与其说是话语不如说是悦耳的铃铛声,他更想听到她的笑,可偏偏她笑得少了,他怀念记忆里那双一笑就波光粼粼的弯眯眯的眼睛。

他嗫嚅着说不出别的话,哽了半天只好问了一句:“你喝不喝水?”这倒叫郑燮笑起来——这个人,怎么一说起话,前言不搭后语,他那两刀长长的眼睛,跟青涩是不大沾边的,平时冷起来有一股凛然的味道,仿佛叫谁也不要跟他讲理;可一难为情起来,就显得别扭许多,好像戴了不适合自己的面具一样。

“我喝不喝水,跟你有什么相干?”

禹霖果真又说不出话了,要是平时真跟郑燮杠上了,他的话可多着呢,一套是一套的。只是现下他的心思不在顶嘴上,因此迟钝了。

“你是五班的对吧?”刚刚回头看他俩的那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近前问她,这是明知故问了,而且看也没看愣着的禹霖,直接当他不存在。

郑燮注意力被他的体型所吸引,脸上绽出笑容,扬扬下巴:“嗳,以后咱们都是二十八班的啦,互相关照互相关照……”暗想着,呵,他的脑袋可真小呵——和长条的身子一凑活脱脱是一根站立着的金针菇……她脸上的笑纹更深了。

“我叫……”那个人大概还觉得她挺随和呢,自报家门介绍了半天,她只隐约听见了前两个字,嗯嗯地答应着,还把自己的书翻给他看名字,一副认认真真交朋友丝毫不敷衍的模样,可是一转身那人回位子上去,她脸上的笑纹就浅了、消了,梨涡不见了,最后连眼梢也不知不觉提上去了。

“哼,你倒是不缺人跟你搭话——”禹霖酸唧唧地趴到桌上。

“你——给我把桌子,移开,不要挨着我。”郑燮皱起眉头向他发号施令,听起来不容置辩,不像是跟他闹着玩儿。禹霖不明白为什么,他觉得委屈,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换了个环境,她竟像是要讨厌他了一样?“怎么……”他待要抗争,看见郑燮眉头一皱紧,怕兮兮的,又不说话了,不吭气地挪了桌子到另一边去,因为赌气的缘故,搬得远远的,丢着郑燮一个人在角落里面。

真该叫他给我打了水再去呢——那个呆子,恐怕生了我的气了。

她抿抿嘴唇,把头一歪枕在交叉的胳臂上,脸向着窗户。外面被太阳晒得透亮,她闭上眼睛还觉得眼皮发烫,一片白花花的光影隐隐透着,叫人怪不舒服的。

怎么叫她不把那个人赶开呢?本来就是到这里躲个清静的,心里乱他又不是不知道,还是一味想哄她——她又不是个孩子,她已经不是以前那样的孩子了呀!她不想冲他发火,可这里新刷刷的目光早晚盯着,他那个愈来愈呆的模样,叫人怎么想呢!现在可连别的人一概没有了,谁也不会认他只是朋友罢!没有一伙人围着,掩饰着,混乱着,连她,也渐渐分不清楚了呢!叫她怎么不把他给撵走呢?

她觉得眼皮的烫慢慢变得蔫蔫的,疲倦了,朦胧起来……

学校配备的老师并没有给这些期待满满的学生以多大的惊喜,反而这一批教师因为资格老,于是逃不掉的年纪大,说起话来慢慢吞吞,讲起课像老牛拉车,好在慢比快好,至少郑燮是这么觉得的,好歹听得懂跟得上,不像以前的物理课,上起来跟坐过山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