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倒是没想到。我那皇弟在剧本里头就是个傻白甜,对我这兄长还是很亲的。我饶有兴趣地让钟伯琛解释解释皇弟他到底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儿,结果钟伯琛这么一说,把我吓得不轻。
我大哥跑了,带走了不少人,却没带走守边关的将士们。这群原崇王部队里的士兵们也并没有掺和进崇王逼宫事件,哪曾想一扭头,自家顶头上司换人了。
老弟一掌权,头一件事便是把原先在大哥手下办事的一群守关将领给惩罚了。贬官的贬官,罢免的罢免。若不是魏将军据理力争,保不齐还得杀上几个。
士兵们看着他们战功累累的将军遭遇了无妄之灾,纷纷怨声载道,有一些人为了不受牵连,还当了逃兵。老弟的脾气又上来了,命人彻查,杀一儆百。不但如此,还减少了军饷以示惩戒。老弟这么一折腾,可坏了菜了。这边关搞得乌烟瘴气,人人自危,不少没良心的贪官趁机吃回扣拿好处,把士兵们压榨得面黄肌瘦。若不是还有点‘精忠报国’的意念扛着,我估计这边关早就暴/动了。
再后来,钟伯琛得知此事,命人将克扣了的军饷吐出来,又冒着被群愤激昂的士兵们砍了的危险,亲自到军营里头安抚人心。可惜钟老哥忙了一阵子,一回都城,便被老弟加太后给训了。说他抗旨不尊,还要把他下大狱。
钟老哥给的回答则十分犀利:“天子不存,何旨之有?”
群臣们听后则十分感动,齐心协力把我老娘跟老弟轰下了皇位。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我那皇弟不是傻白甜,他是真的傻。安抚人心不会,没关系。你总得明白什么人不能得罪吧?!得罪了这腹黑的丞相还想好?我看你是真活腻了。
钟伯琛趁着我发愣的功夫问道:“此事若是殿下经手,如何处置?”
我想了想,只觉得那群将士着实冤枉。便给出了大实话:“我琢磨着,我大哥到底是心怀天下之人。否则当初宫变的时候,大哥若把这些人全给调回来了,逼宫可能会成功,但这边关就完蛋了。那群狼子野心的邻国若趁机打了进来,这国家就彻底玩完了。”
然而这浅显的道理,我那老弟愣是没想明白。
钟伯琛点点头,细心地将我敞心咧怀的衣服给整理了一下。我往被子里缩了缩,继续说道:“如果我经手此事。我也想不出好的对策来。但是我会把事推给你和魏叔...罚是不可以乱罚的。家国兴亡自有时,将士们终究无辜。这国家,若没得几个铁血男儿抛头颅洒热血,哪儿还能成国?但热血如果不好好护着,到底也会凉成铁水。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便是自掘坟墓。”
“殿下英明。所以说,殿下确实适合当皇帝。”钟伯琛把我拉了一下。我在不知不觉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还愣是没察觉到,而是自顾自地说着:“你别乱抬举我了。若不是你力挽狂澜,我皇弟他得成了千古罪人。我今天跟魏叔说,我觉得你适合当皇帝。魏叔说我疯了,让别人听见,等于害了你。但是我总觉得你们就是愚忠。皇位之上到底姓岑姓钟,还是要看谁更有本事。我们岑家气数尽了,怨不得你们。”
钟伯琛的心跳瞬间加速,咕咚咚地震得我耳朵发麻。我这才发现自己靠在他身上,慌忙挪了挪脑袋看向他那僵住的面颊,心虚地说道:“丞相。你以后当了皇帝,给我口饭吃,给我个屋子住就好...别把我扔出去...”
钟伯琛的嘴唇抿了抿,眼睛湿漉漉得仿佛有了晨雾。他眼角那颗泪痣映在我眼里,让我冷不丁想起出自大家之手的山水画。而这泪痣就是那静谧且巍峨的山脉间不经意遗落得一滴墨点。恰到好处,平添意境。
我失了智,伸手去摸他的眼角,竟摸了一指尖的水。我惊住,刚要问他怎么了,却被他突然一把搂在怀里,勒得我喘不上气来。他沉重的呼吸吹在我的耳廓上,我枕着他的肩膀,莫名地觉得很是安心。
“殿下终究不懂臣...不懂臣...”钟伯琛的叹息声仿佛是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模模糊糊,让人心里发颤。
第9章 【错过】
我当然不懂他到底几个意思。但钟伯琛此时满身的悲伤让我的小心脏也跟着他彷徨不安。就这么搂了半天,我那被扔到犄角旮旯里的“编剧能力”忽然复苏,令我意识到一个可能性——
他难不成是喜欢我?
我被这猜测惊得里焦外嫩,慌忙匆匆自我否定。然而我又想不出别的可能性来。我一没能力二没资历,烂命一条,有幸生来天潢贵胄,骨子里却还是那个登不上台面的无能质子。反观钟伯琛,长得好看又有才华,朝堂之上呼风唤雨,任谁都得给他几分薄面。而他这白衣飒飒,举世独立的性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如剧本中所写的那样,是暗恋我的炮灰男配。
难不成他是被我这编剧给强行加戏了?!这个倒是挺说得通的。这么一想,我顿时又愧疚又同情钟伯琛。
我直打激灵,钟伯琛又抱得紧了些,同时不忘避开我肚子上的伤。我在他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中终于拾回了理智,轻声说道:“丞相这是何意?”
钟伯琛居然没松开手,而是变本加厉地贴着我的耳朵吐气:“殿下一直戴着微臣给您的玉佩,却依旧不解其意吗……还是殿下知我心却流水无情?”
合着那玉佩是你给的!我出了一身白毛汗,拍着他后背直结巴:“我不知道是你给我的……我还以为是我娘送我的饯别礼……”
“殿下,丞相大人。魏将军求见。”徐长治的声音突然很突兀地从门外响起。
钟伯琛瞬间松开了我,把我带的一个前扑差点没磕地上。好在他用腰接住了我,将我又放回了原处。
钟伯琛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走到屋子中央离我好几丈的地方拱手站着。我怅然若失,却也只能让徐长治传人。魏将军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刚喊了声殿下,一扭头发现钟伯琛也在,又把后头的话给咽下去了,一个劲儿地冲我使眼色。
我知道魏将军防着钟伯琛,但我不可以防着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于是我拍了拍床榻:“魏叔坐吧。丞相不必回避。”
魏将军有些责怪地看了看我,好像是在说我不懂事。我便揣着明白装糊涂,依旧没有赶走钟伯琛。钟伯琛低着头,嘴角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一笑,我很奇怪地也跟着心情愉悦。于是我拉着魏将军的胳膊开始唠家常:“叔,怎么了?”
“末将就是想问问您,什么时候登基?”魏将军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然后毫不客气地甩在了地毯上。
我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吓得直摆手:“叔,您是喝多了吗?!我说了我不当皇帝。我几斤几两您担不清楚吗?”
“小五,这是先帝遗愿。你不能让你父皇合不上眼。”魏将军继续说瞎话。我看着他那严肃认真的牛眼扑哧笑出了声:“遗愿?我爹他连我这个儿子都不记得,何来的遗愿?”
“小五!先帝爷是有苦衷的...你...”魏将军卡了壳,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便更不信了,全当他是糊弄我玩。
“行啦,别在意到底谁当皇帝了。六弟不顶事儿,我便代替他辅国罢了。等你们找出谁合适当皇帝,我再把那龙椅让开。”我笑嘻嘻地摸了摸肚皮,还很没正形地掐了掐魏将军跟树干一样结识的粗胳膊:“叔,您咋这么壮呢。”
“哎呀我的殿下啊...”魏将军急得直拍大腿:“没有皇帝,还叫个国家吗?!”
我真想告诉魏叔。几千年后的世界里,真的没有皇帝,老百姓过得还挺不错的,国家依旧是国家。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说,我怕他们再把我当成疯子,然后让上官夏给我开苦药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