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2)

她深深体会到，在边疆看的是沙子，来这里是看人，这让她心情无比兴奋，因为她是最爱热闹的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是非的地方就有好玩的玩意儿。

看了人家的巧手捏泥人，围观着又逗了逗摊上叫卖的金丝雀，欧阳燕一心还想着怎么可以弄匹马来去找哥哥，也要射上几把箭过过隐，但此时最重要的还是祭一下五脏庙，腹中空空，咕噜咕噜直响。

她左望右望，看到一家望福楼的酒馆子便走了进去。

小二眯着眼斜着欧阳燕的一身打扮，见她身材瘦弱，一头汗水，下人衣服，十分瞧不起，不让她去楼上，把她挡在了楼梯口，要给她安排楼下位置与他人搭桌。

楼下杂乱，多是一些粗犷大汗，长须胡，歪坐着，一脚踩在长凳上，一手举着大碗酒，嘴里时不时还喊着什么粗语。再有就是些年迈的老人，眯着眼吃饭，眯着眼品酒，摇头摆脑的，还有几个妇人哄着哭闹小孩子厉声吓唬着喂饭的，多是拼桌，挤的很实。

欧阳燕见这副情况哪里愿意，气的脸发红，冲小二道：“你楼上没有位置吗？”

小二含笑道：“哎呀，有是有，但不是你可以坐的。”

欧阳燕冷笑道：“小爷从来只坐楼上的。”说完便取出一锭元宝托在手心上，得意的头一上扬。

小二大为惊讶，眼睛闪闪一亮，忙点头哈腰，“您……您楼上请。”

第5章

几桌人看完热闹，都把目光收了回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或者都看看酒，看看菜，谁也不去接那姑娘的目光。

欧阳燕笑了笑，把筷子往桌上一放，遥喊道，“这里来。”

姑娘转过脸来一笑，莲步盈盈而来，先躬身一礼，提袖摆了摆兰花指，笑问道：“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欧阳燕坐正，也学着先前那人，头一歪，斜眼看这姑娘。

姑娘淡淡笑了笑，眼睛上下一扫，打量了她一番，又问一边，“公子要听什么曲？”

欧阳燕心想，你这眼神分明与先前看那些衣服华丽的人不一样，很是势力，于是轻挑的一笑，说：“你要愿意唱，随便来一个，少爷我也听，你要不唱，把小手伸过来，少爷我瞧一瞧，也照样给银子，给的银子更多些。”

姑娘脸一红，有些不高兴，却还是带着笑，身子往后退了退。

欧阳燕又说，“怎么别人看得我就看不得，敢情你觉得少爷我没有别人银子多。”说完啪的一声，一锭元宝已经掷到桌上。

姑娘惊了惊，却还淡定，她身后老人立即眉开眼笑，激动的全身都有些发抖，他们哪里见过这样多的钱，忙说，“好姑娘，你快给少爷看看手，看看又无妨。”

姑娘站着不动，脸更红了，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她身上，她倒犹豫起来，没有之前应对客人时的那般灵活，只愣着不动，还有些恼羞。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从那卖唱姑娘身后经过，朝这僵局中望了望，又定着目光看了欧阳燕一眼。

小二哈着腰跟在那人身后，左右给他找位子，刚才还空着的那边半窗处的一桌也坐上了三个人，再没有一个空桌子，便回头对来人说，“委屈公子要么先在这里稍坐一会儿。”他指着欧阳燕的对面。

欧阳燕抬头朝这来人一看，见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长得极为英俊，高高瘦瘦，衣冠整洁，皮肤白净，身上背着弓箭，面无表情。

这人也正俯视着望她，站在桌旁，没说坐也没说不坐。

小二出了一头汗，观察着这公子的脸色，见他不语，又看向欧阳燕，谄媚的说，“您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这位子我跟您说过，早有人订过，您要坐，也坐了。我看您吃的也差不多了，能不能让回给钟公子。”

欧阳燕调戏那姑娘的兴头刚起，正玩的高兴，忽然听小二这么一说，心中着实来气，冷冷道：“敢情你这酒楼是一上了菜收了银子，就催着马上走人的，也不管人吃了没吃。你说我吃了，你看看我这哪个菜不是你端上来时的样子，你要说这些都是剩菜剩饭，莫非你这里卖给客人的都是些剩菜剩饭了！”

小二忙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天地良心，小的酒店的饭菜都是最新鲜的，鱼是河里刚涝上来，现杀的，鸡鸭羊牛是自家后院养的，也是刚宰的，您少爷可千万不能这么说！”他无奈的哎了一声转头看向姓钟的少年，“您看，真对不住您……”

钟公子还是面无表情，说了声没事，取下弓箭，坐在了欧阳燕对面。看他先来时的样子似不大愿意坐这里，这会儿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才没有拒绝的留下了。

小二这边解脱了，十分高兴，招呼一声，立马往楼下跑，一边说着，“给您还是老样子。”钟公子也没有回答，拿了只杯子，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第6章

欧阳燕见没有把这人撵走，心里有些不高兴，也不理会，继续看向旁边站着的姑娘。

这姑娘突然朝姓钟的公子点头一笑，行了一礼，那公子也礼貌的点了点头。

欧阳燕冷冷一笑，在心里鄙视这姑娘，心想我若穿一身华丽的衣裳，好好打扮一番，她也不会这样看不起人。提起喉咙咳了咳，冲着那姑娘道：“你唱是不唱？少爷我时间宝贵。”

姑娘回过神来看向欧阳燕，这时的表情又变了样子，目光里生了几分厌恶，抬高了声音问：“您要听哪首？”

欧阳燕道：“少爷我不听了，只看你小手。”

姑娘立即将伸出的兰花指往袖子里一缩，护得严严的，身一偏，闷声站着，任身后的老头儿怎么使眼色都不理人。

欧阳燕笑道：“怎么你见了先前的那人，又是给人唱曲，又是让摸手，见到我就连看都不让看。哦，我知道了，你是嫌我一身贱衣，觉得配不上你高雅的喉咙。不过你之前看到我这元宝时，也面露喜色，想要伸出你那高贵的手拿过去吧。”她伸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元宝，然后又看向对面的钟公子，“只是不凑巧，偏又来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让你觉得不能在他面前失去了面子，因为公子比元宝更值钱。”

“你，你，你……”卖艺姑娘气得全身哆嗦，面红耳赤，手指着欧阳燕的鼻梁处。

欧阳燕顺手抓住她的手指，笑了起来，“摸到了，摸到了。”把个姑娘简直要气晕了，使劲把手一抽，挥起来就是一巴掌过去，重重的打在了欧阳燕脸上，声音响亮，引来无数人侧目。

欧阳燕先是一愣，回过神来才猛然发现，自己挨打了，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挨巴掌，连她娘在最生她气时也没打过她巴掌，最多用藤条抽几下手心而已。

这简直奇耻大辱。她站起来，随手就拿了一杯茶水泼到了姑娘脸上。

这姑娘是靠脸吃饭的人，爱脸如命，怔了怔，立马捂着脸大哭起来，直喊着被烫到了。

欧阳燕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被污陷，气得大声喊：“倒在杯里半天的水，也能烫到，你还真会睁眼说瞎话。”随即又拿起一盘红烧狮子头便往姑娘身上泼，刚要出手，便觉得腕上一疼，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侧首一望，好管闲事的正是新来这位姓钟的公子。

姓钟少年一直静静喝茶，不理会两人事情，直到看见这半脸是灰半脸是汗，痞子打扮的刁蛮混混要拿一盘酱肉泼人时才忍不住出了手。而欧阳燕长这大又是第一次被除了老爹和大哥以外的男人抓着手不放，这回真是长这么大第一回受欺负了。

任她怎么使力，都是把手拿不回来，直气得眼睛发红。

僵持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手一松，任盘子落下，这样一来，哗的一声，身旁贵公子一身华丽锦衣算是完了，沾了一片红油油的东西，恶心极了。

钟公子大惊失色，忙松开了欧阳燕，看看自己的衣服，知道已是无法挽回，再抬头看欧阳燕，见她满脸都是一副兴灾乐祸，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十分气恼，想必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这般。